喻寒依又开始服药。这次在南疆,季明归没有了顾忌,就加重了药量。喻寒依浑身疼得下不来床,总是吐血,季明归看着心疼,但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时时刻刻陪着他。
“再忍几天,蛊虫差不多就能出来了。”季明归拿着染血的帕子,上面还是只有黑色的血块,没有见到虫子的身影。
按理说蛊虫已经在药的刺激下长得够快,到了即将衰亡的阶段,却迟迟没有从喻寒依体内出来。
“我是不是要死了?”喻寒依问。
季明归问:“你要是真的因为我的药死了,会不会怪我?”
喻寒依虚弱地动了下头:“那是当然。”
季明归苦笑了一声,忍不住伸手去摸喻寒依的鬓角:“骗你的,有我在,你绝对不会死。”
喻寒依也跟着笑起来:“我也是骗你的,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所以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怪你。”
季明归抱住了喻寒依,抱得很紧:“陛下,我现在真想亲你。”
“别叫我陛下。”喻寒依说,却并没有拒绝季明归的索吻。
季明归将喻寒依按在床头亲吻着,亲得喻寒依身上热了起来。
“不会是蛊毒又发作了吧?”季明归见喻寒依体温不对劲,立刻停了动作。
喻寒依红着脸摇头,他现在的身体可没有办法肆意而为。
季明归不敢再碰喻寒依,扶他躺下,在榻边看着他午睡。喻寒依睡着后,季明归就去了外间,斟酌药方,替换了原本的几味药材,又出去熬了碗药,自己尝了尝,确定不是太苦才端给了喻寒依。
生病的美人依旧还是美人,如玉的脸颊上带了苍白和些许病态的红,平添了轻易就会支离破碎的脆弱感,更让人想要好好护着。
季明归不忍心地叫醒了喻寒依,给他喂药。吃了这次的药,喻寒依的反应比往日还要大些,全身像是被虫子钻了骨头一样得疼。
季明归替他擦干额角的汗,将人抱在怀里,哄孩子一样地哄,喻寒依疼昏了过去,季明归守在榻前一步也不敢离,直到对方转醒才松了口气。
如此几天,季明归终于在喻寒依晨起吐出的血块里发现了那只在对方体内肆虐几年的蛊虫。它已经长了有半指长,身上闪着狰狞的青紫色,索性已经死去多时。
为了解决掉蛊虫,喻寒依的身体亏空太多,但好在他还年轻,只要好好养上几个月就能彻底恢复。
吐完蛊虫喻寒依就昏了过去,季明归坐在床榻边,既高兴又不安。
高兴是因为蛊虫出来,喻寒依彻底没有了生命危险,不安则是因为没有了蛊虫的控制,喻寒依的性格会变回中蛊前,变成季明归从来没能见过的样子。
季明归记得暖烟说过,从前的喻寒依是个足以万民敬仰的优秀储君,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谁见了都会觉得亲切。
可这样的人,注定是天生的上位者,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也就意味着对所有都带着防备和虚假,表面是笑脸,却随时都可能捅出一刀子。
季明归很怕敏感率真的小皇帝,睁开眼后真成了这种样子,只是想想就令他感到了一种寒意。
喻寒依很快醒了,睁眼看到季明归的时候朝他笑了笑,问他自己大概多久才能彻底恢复,似乎跟从前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入冬前一定能好。”季明归保证道。
喻寒依松了口气,说:“那就好,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总得要回京都。”
季明归给他端来饭菜,喻寒依吃了几口就再也咽不下去,说自己想出去走走。
朱明教教众有时会出谷救助周边百姓,谷内很容易就能找到轮椅,季明归拿了一把,和顾堰一起带着喻寒依到秋瑟谷里转了转。
谷内到处都是银杏树,秋天已至,满地碎金。
季明归问喻寒依没了蛊毒以后觉得如何。
喻寒依望着路边溪流上浮起的落叶,一阵风吹过他的眉眼,在他发间留下了一片银杏叶。
“能感觉怎么样呢?”喻寒依喃喃道,“似乎我还是我,可是从前心里的那些执念,那些恨之入骨爱之入骨的人,感觉都忽然变得不再重要。”
从前的世界昏暗孤寂,只有齐时雨一束微弱的光芒,现在却觉得周身都被点亮,原来夜晚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黑。
季明归问:“那你还是放不下他吗?”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没有任何不同,可每一次季明归还是忍不住要问喻寒依。宣王他谋逆犯上,到底有什么好,可为什么你偏偏还是要喜欢他。
喻寒依又淡淡地笑了起来。牵丝引解除后,他总是在笑,似乎在逐渐与暖烟口中那个过去的储君合二为一。
季明归害怕他这样笑,现在的喻寒依,分明是笑着的,却看不出情绪。
喻寒依:“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或许得再见到他时,我才能确定。”
“他没什么好的,你不要喜欢他。”季明归把喻寒依的脸颊戳出了一个小坑。喻寒依没有像从前那样忽然朝他生气,一双眼古井无波,与季明归对视片刻,说:“等回到京都再说。”
季明归不再说话。他和小皇帝不过是凑巧碰到一处,根本不是一路的人,无论喻寒依喜欢谁,都不会跟他扯上关系。
在外面转了一会,季明归推着喻寒依回到了房间,抱着他上了床榻。
不多时顾堰进了卧房,手里拿着一只信鸽。
季明归接过顾堰递来的信,拿到喻寒依眼前。
是月谣从漠北寄来的。
月谣去了西陵卫府,漠北军统帅卫卿泽曾经居住的地方,仔细搜寻了能找到的一切蛛丝马迹,只找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卫卿泽身边向来形影不离的副将突然被无故拘禁,这次卫卿泽离开漠北,也将其带在了身边。
“顾堰,去拿纸笔。”随后喻寒依朝季明归说道,“告诉月谣,若真是如此,立刻返回京都,务必找到那个副将。”
“你是怀疑,卫将军的突然跟宣王合作,跟那个副将有关系?”季明归问。
喻寒依:“我是怀疑,被带去京都的那个副将才是真正的卫卿泽。齐时雨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暖烟安插在我身边十多年,完全也能安插一个细作到卫卿泽身边。”这样一个与卫卿泽十数年形影不离的细作,想要取而代之,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这不可能。”季明归说。想要彻底替代一个人,一定要首先将对方斩草除根,把人留在身边,实在是太过冒险。
喻寒依明白季明归的意思,说:“我却愿意相信,对方与卫卿泽形影不离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有些情谊必然是真的。不到万不得已,那人不愿意杀了卫卿泽,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