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三年，季明归已经完全掌控了朱明教上下。

沈停云跟着教众学种草药和养蛊，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融入朱明教，已经成为教内认可的教主夫人。跟着沈他一道过来的桑梓成了季明归最重要的心腹之一，几乎包揽了所有外务。

随着接手教中事务的时间日益增长，季明归逐渐发现了一些过去事情的蹊跷。

季明归的生父季真，在他十岁那年跌落悬崖，直至今日也没能找到尸首。自那以后，朱明教动荡许久，最终是郑阁主出面解决了纷争，同时也揽下了大权。

这件事本就到此结束，可季明归偏偏从旧日里的一些蛛丝马迹中发现，父亲的失踪兴许不是意外，而是某个人周密的计划。后来与朝廷私相往来、暗中给喻寒依下牵丝引，多半也是这个人的的手笔。

教内高层，在父亲失踪后独揽大权，郑飞文无疑是最有嫌疑的那个人。

季明归躺在椅子上捏了下眉心。在找到确凿证据前，他不愿意相信养大自己的郑叔会做出这些事情。

最近入秋，沈停云心血来潮学着煲汤，午后给季明归带了碗自己和宿心鼓弄一上午炖出来的汤药。

小侍卫精神可嘉，技术有限，季明归捏着鼻子喝了下去，差点呛住。

“你今天是不是不太高兴？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沈停云收了汤碗，朝季明归询问。

季明归将人抱在身上，没有提父亲的事情，只说想要清理教内叛徒。

“可是要怎么做才好？”沈停云听得认真，满脸严肃地问道。

沈停云从小在宣王身边当侍卫，只会听吩咐办事，很少有自己的主意，季明归想不出的事情，他更是没有办法。

季明归耐心地朝他把自己的计划说了：“我从听雨楼那里买了消息，说齐君郎最近会出现在凤栖镇，想请他过来。”

齐君郎是江湖这几年的后起之秀，不会武功，仅仅凭借卖给被人计谋，就在江湖上扬名。季明归想要找到郑飞文的破绽，却没有突破的地方，将这人请过来，兴许能给自己出些主意。

教中的事情千头万绪，季明归轻易不敢离开，沈停云听了季明归的话，立刻主动请缨，说替他去凤栖镇找齐君郎。

看着怀里弯着眉眼的沈停云，季明归心底忽然泛起一阵涟漪。他抱紧了小侍卫，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谁会不喜欢一个满心满眼想着自己的小狗？

三年朝夕相处，早已经把最初玩笑似的谎言磨成了真，季明归是真的愿意跟沈停云过好一辈子。

他永远给不了对方自己的爱，但他会尽力给他最大程度的喜欢……只比爱少了那么半分的喜欢。

季明归不放心沈停云一个人出去，打算让桑梓跟着，但沈停云不肯，一双下垂的圆眼瞪得老大，狗似的佯装要在季明归的胳膊上咬一口，季明归挠了他几下，顺着他的意思给他准备行囊，嘱咐他老实住在来归药铺里，有事情派人来找自己。

沈停云一口答应，在秋瑟谷外笑着朝季明归挥了挥手。

在秋瑟谷里闷了三年，可把人憋坏了。

季明归也朝他笑着挥了下手，朝他喊道：“找不到人就回来，别赖在外头，连家在哪儿都不知道。”

“不会的，我一定很快就把人带回来。”沈停云信誓旦旦保证，“虽然不记得了，但似乎以前我应该经常要听吩咐，做类似这种事情，现在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陌生，还有点儿怀念。”

听了这话，季明归失神了片刻。沈停云从前是宣王的贴身侍卫，听从宣王命令替他办事再正常不过。

但很快季明归就回过神来。不管过去怎样，自己是沈停云拜过天地的夫君，他们两个要相伴一辈子。不管是齐时雨还是喻寒依，都已经是局外人。

沈停云回头看了好几眼，才依依不舍地走进崇岭深处。

季明归跑了出来，将人抱进了怀里，揉着沈停云的脑袋说道：“一定注意安全，别被谁给拐走了。”

沈停云朝他点头，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拽住了季明归的衣袖，红着脸说道：“等我回来以后，我们试试做真正的夫妻好不好？”

季明归笑着说了声好。

前尘往事早该放下了，眼前人才是自己的家人。

刚送走沈停云，一只鸽子就落了过来，鸽子腿上还明晃晃地绑了一封信，走地鸡似的围着季明归转圈。

季明归跟这鸽子大眼瞪小眼，觉得纳闷。这种信鸽极其名贵，秋瑟谷内从来没有饲养过，不知道是从哪儿飞来的。

他捉了鸽子，将腿上的信件抽了出来，刚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神色立刻变了。

“陛下重病，望季大人回京相助。月谣。”

季明归将信上的字反反复复念了许多遍，但似乎根本没有读懂上面的意思。

分开时还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重病？

季明归忽然意识到，他们分开已经三年，足足一千多个日夜，喻寒依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有可能的。

季明归攥紧了那张已经被自己手汗浸湿的纸，把它撕成了碎屑。信纸混在金秋枯黄的草里，像清晨凝出的霜。

当夜季明归枯坐了一整晚。

自己这些日子怀疑郑叔，为了找到证据，已经打草惊蛇，如果自己现在去了京都，来回最快也要数月，无异于是将朱明教拱手让给了郑飞文。可如果不去，喻寒依万一真的出事，自己一定会悔恨一辈子。

在朱明教大权和喻寒依的性命面前，季明归其实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爱过喻寒依，甚至现在可能还爱着。

可他爱的那个喻寒依，和牵丝引的蛊虫一道，死在了秋瑟谷的月夜里。

如今京都城里的喻寒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爱恨都写在脸上的小皇帝，而季明归自己也有了新的生活，他们再也没有别的可能。

这次前往京都，不过是尽朋友之谊。

朋友而已……救他一命，日后便两不相欠。

季明归破晓让人去叫桑梓过来，但被告知桑梓外出去追沈停云，暂时没有回来，于是只能喊来其他几个心腹，告诉他们自己要离开一趟，让他们小心行事，注意郑阁主的动向。又派人去凤栖镇，告知沈停云暂时不要回来。

随后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行李，赶往京都。

季明归离开秋瑟谷后不久，桑梓就回了谷里。

小侍卫怕季明归缺人手，死活不愿意让她跟着。

桑梓心说这小孩太固执，但季明归缺人手也是实情，只能怎么去怎么回。尚未走到秋瑟谷，郑飞文就派了人来，让她出谷去应阳国境内去查一件教徒失踪的旧案。

桑梓有些疑虑，但郑飞文和季明归向来没有龃龉，自己也听过对方吩咐，于是半路放弃了去谷里的路，转身去了任务地点。

“找机会杀了吧，这人留不得。”桑梓离开后，郑飞文朝心腹说道，“这里还有一张名单，都是咱们这位教主的亲信，想办法一起解决了，办得利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