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明归悉心照料下,喻寒依的身体到底还是好了。
“既然已经痊愈,便让澜儿送你出谷吧。”夏季南疆难得天晴,季明归赶着日头去晾他的药材,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便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的□□我已经让教主照着做了一个,离开前记得去拿。”
喻寒依当然不愿走,站在原地许久,却根本找不到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潘嘉澜倒是热心,一大早帮喻寒依收拾好了行礼,乐呵呵地为他带路去见教主。
喻寒依心如死灰,只能打算着先回凤栖镇,之后再想办法从长计议。
到了桑梓那儿拿了面具,潘嘉澜便要送他出谷。
“等等,嘉澜,你要出谷的话,顺便把你师父一起带出去。闷在谷里七八年,他不难受我难受了,我和云儿给他找了个相亲对象,约了月底在凤栖镇见,正好你要出谷,顺路拉他一起。”
柳暗花明,但却是要介绍男人给季明归,弄得喻寒依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潘嘉澜小孩心性,一听说不定要有师娘,立刻变得兴冲冲,一口答应了桑梓,一溜烟跑得没影,直接把喻寒依晾在了桑梓那边。
喻寒依对着桑梓尴尬笑笑,要跟着出去找潘嘉澜。桑梓把他拦住,说他们出谷时肯定会过来找,让喻寒依姑且在自己这里留一留。
“陛下,秋瑟谷同朝廷向来泾渭分明,您来谷里无论什么目的,我都希望您回去后不会带其他人过来。”
朱明教祭司认识自己,喻寒依早已做好了身份被识破的准备,但没想到桑梓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我知道规矩,自然不会。”身份被直接戳穿,喻寒依露出些许窘态,“如今我不过是个死人,不可能对谷里怎么样。”
桑梓点头,默不作声了片刻,又道:“至于明归那边,我和宿心都不打算插手,能得偿所愿是你的本事,追不到的话我们也不会纵着你在谷里死缠烂打。”
喻寒依闻言道谢。过去自己对季明归那般,桑梓和宿心不出手阻拦已经是破天荒的优待,自己哪有脸面让她们相帮?
潘嘉澜跑去季明归住处的时候,季明归正站在自己床前,无言看着枕榻。
人应当走了吧,季明归想。
忘尘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所有的事情季明归都记得,只是装作一片空白,竟骗过了周身所有人,甚至他自己几乎也相信了——直到见到了潘嘉澜背上浑身是血的喻寒依。
季明归想不到他们还能再见到彼此,更不敢相信喻寒依放弃了千里之外的皇位。
他心里最看重的,难道不是权势吗?怎么竟肯为了自己,连命都不要?
“师父,教主说,您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去凤栖镇。”潘嘉澜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就要把季明归往外拉,“教主说了,沈叔给你安排了人,无论如何你都要见见,一定会喜欢。”
季明归这次没有挣脱,跟着潘嘉澜就走了,连潘嘉澜自己都感到无比惊讶。
“师父,今儿是怎么愿意出来了?”
季明归怒道:“谁愿意,去找桑梓打一架。”
季明归气冲冲地到了桑梓的住处,推门进去便是一声大吼:“一个教主天天没事做,操心我跟谁睡觉做什么?!”惊得喻寒依都停下了口中说了一半的话。
季明归没想到喻寒依在桑梓这里,不经意吓了一跳,感觉脸一下子热了起来,瞬间偃旗息鼓:“总之我不会去。”
桑梓朝喻寒依一扬眉,看向季明归道:“去见见总不会少块肉,万一就是天赐的姻缘呢?”
“我可从来不信什么姻缘。”季明归说,“我喜欢谁,自然会去争,不喜欢谁,再怎么撮合都不会喜欢。”
“去看看呗,人都给你约好了。”桑梓走近季明归,压下声音在他耳边说,“你不去,我就跟你的小皇帝说,你根本没失忆。”
季明归立刻蔫了,还是不死心地瞪了桑梓一眼:“去去去,也是,万一真是好姻缘呢?”
能和季明归同行,喻寒依既高兴,心里又有些酸,真怕季明归对别人一见钟情。
穿过崇岭的时候,喻寒依突兀开口,朝他试探道:“阁主此番过去,是真心找个好姻缘去的吗?”
“不然呢?既然答应了,自然要认真。”季明归说。
“但你之前不是说并不打算找个伴吗?”
“我也一把年纪了,折腾不起来,看看眼缘,兴许就定下来了呢。韩公子你和夫人情投意合,应当明白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玄之又玄吧。”
喻寒依听了这话忐忑起来,又恨自己之前多嘴说了夫人的事情,搞得自己也没办法抢人。翻山越岭的时候,恍惚间他又想起,自己也没有什么抢人的资格。
曾经朝堂上杀伐果决的帝王,竟然也开始变得懦弱。
出谷时在桑梓那里耽搁了些许时间,进山时已经是傍晚,走了些许时辰天就暗了。
潘嘉澜和季明归都是在山上过夜过惯了的老手,赶路赶到习惯休息的场所就停了下来,分吃了些干粮,就在背风的古木下直接睡了。
喻寒依挨着两个人躺着,闭了会眼睛,丝毫没有困倦的意思。
夏季潮湿,只一阵子喻寒依就感到后背湿了一块,四处都是蛙虫鸣叫,钻耳朵得吵闹。
喻寒依紧着眉头翻了几下身,下意识往季明归身侧挪动了几下,只有挨着季明归,才能给予他片刻的安全感。
季明归背对着他,显然已经沉沉睡去。
长夜漫漫,一切都显得如此漫长难熬,喻寒依又往季明归身边凑了些许,很轻易就能听到身边人绵长的呼吸声。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和谁同床共枕过了,耳畔的呼吸显得格外珍贵。
喻寒依贪恋着身旁的一丝温暖,不觉间已经靠得太近,季明归睡得迷糊,感受到了身边不断靠近的热源,翻了个身,喻寒依以为是自己把人吵醒,心中一跳,往后撤了些许。
尚未远离季明归,对方就伸出了一只手,下意识地环住了喻寒依,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寒依,别闹,早点儿睡。”
耳边的话语,让喻寒依差点哭出来。他想起十多年前两人同去秋瑟谷的路上,层层密林,掩盖了之后的路途。
他们一个尚不完全了解情爱,一个从不掩饰热烈,相伴走着,似乎刹那也成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