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辞秋只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他,随即握紧狼刀朝身后另一头豹熊而去。
阿静雅的长枪根本取不下来,此时她已经松开手,被豹熊猛地一甩,滚到了一旁的血堆中,见那豹熊飞速奔跑再次转身冲向她,她迅速靠着树干站起身,又从布包中甩出银针扎入豹熊身躯内,却只会让它更躁动。
眼看就要冲向阿静雅,朱辞秋停在原地大声喊了一声:“阿静雅!”
她举起手中的狼刀,直愣愣地扔向阿静雅。后者双腿使力猛踹树干,侧身躲过豹熊的攻击伸出手稳稳接住狼刀,又迅速转身将狼刀猛地插向豹熊的背部,这也让阿静雅整个人都趴在豹熊的背部,被它甩得晕头转向。
朱辞秋来不及思考,她转身冲向那个陌生男人,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弓箭,从死去的豹熊身上拔出云箭,迅速搭好弓箭,连瞄准都没有来得及地做,便直直射出云箭。
豹熊的大腿被箭射中贯穿,立马半趴在地上,此时阿静雅已经抽出狼刀,她再次插向豹熊的另一侧,鲜血已经将她整个人都染透。
见阿静雅身下的豹熊渐渐不再动弹,朱辞秋骤然浑身卸力,将弓箭扔回给男人,靠在一旁的树上缓缓地用衣袖擦干净脸上的血渍。
“你准头不错嘛!”
年轻男人踢了一脚断气的豹熊,将弓箭攥在手中,饶有兴趣地盯着她,语气轻佻。
她连眼皮都未抬,余光看向的阿静雅那边,见阿静雅已经拔出了长枪,坐在地上歇气后,才略微施舍些眼神给男人,语气平淡又冷漠:“你胡子要掉了。”
男人闻言,立马摸向自己的嘴边,发现自己的胡子完好无损,便又迅速放下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她,他用弓箭指着她,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朱辞秋看了他一眼,却懒得理他,只一掌拍开弓箭,缓步朝阿静雅走去。
她朝阿静雅伸出手,阿静雅愣了下,随即便拉住她的手站起身。
“狼刀。”
这两个字与阿静雅的动作重叠,让后者扶住她的手一顿。朱辞秋皱了下眉,看着顺势站起来的阿静雅,重复一句,“我的狼刀。”
阿静雅沉默一瞬,将豹熊尸体上的狼刀拔出来递给她,她伸手接过后又把刀往那豹熊尸体的干净之处蹭了蹭,将血渍抹干净。随即又将刀递给阿静雅,扭头道:“用这个,割下皮毛。”
少女愣怔地看向她,眼神中充满着不理解,仿佛在说我们并非来狩猎的,为何要这般做。
她一直将刀递在阿静雅面前,眼神坚定,神情严肃,似乎能让人毫不怀疑般接受她的命令。
最终浑身是血的少女接过狼刀,将豹熊皮毛割下不大不小的一角递给她,朱辞秋皱着眉忍着血腥气将皮毛上残留的血蹭在豹熊背上,待血渍略微干净后扔回给阿静雅,指了指她身上的布包,让她揣在里头放好。
朱辞秋将狼刀放回不知何时扔在地上的刀鞘,朝阿静雅淡淡道:“走吧。”
戴着假胡子的年轻男人似乎很不满意她们忽视他,于是跳到前头挡住去路,“我帮了你们,你们就这么对我视而不见?”
朱辞秋与阿静雅停在原地,同时抬头。阿静雅忽然皱起眉头,握着长枪的手愈发用力,像是随时都能将长枪指向对面的陌生男人。
她瞥了眼一旁的阿静雅,按住她的手,率先开口:“多谢。”又用下巴点了点身后的豹熊,“它是你的了。”
随即便不再理他,二人径直越过他身侧朝前走去,身后的男人“喂”了半天,最终似乎是看她们仍自顾自地离去,这才歇了声音。
越往前走,便能见到越多野物与人搏斗的痕迹,血渍与杂乱的脚印在道路与林中纠缠不清,就连一旁的树丛都被溅上许多血。
“你为何要我割下野物皮毛?”
阿静雅忽然低声问道。
朱辞秋观察着四周,又朝后看了眼,确认周围暂时没有危险,那陌生男人也没跟上来后,淡淡道:“昨夜你杀死的,并不是普通的蛇吧。这头豹熊算是你猎杀的第二只野物,再杀一只,你就能获得奖赏。”
阿静雅忽然停下来,用余光看向她。
“不用这般看着我,”她笑了笑,继续往前走,“你也看见了,我不会阻止你。”
只是话音未落,她便继续问道:“不过你方才,想杀他?”
“不,”阿静雅跟上来,满脸的血只被她随意一抹,因此有些血渍已经干在脸颊处,但她本人却毫不在意,“我只是闻到他身上有巫族的味道。”
朱辞秋一愣:“巫族的味道?”
阿静雅扭头看了她一眼,“巫族的贵族,自小便会熏一种由巫师长老特制的神山香。神山香气味难觅,却也独特。”
朱辞秋沉默一瞬,想起方才自己确实除了血腥气外什么都没闻到,她一面往前走一面问道:“你从前闻见过?”
“嗯。”阿静雅淡淡道,“领主夫人的亲哥哥娜柴德曾率人来我族争夺地盘,我闻见过他们身上的味道。”
“你五感还挺灵的。”
阿静雅反问:“你想说我是狗?”
她笑了笑,并不回答。
过了一会,她忽然问道:“你见过诃仁吗?”
阿静雅愣了下,似乎不明白为何她会忽然问这个,但还是摇了摇头,“只知他右臂有一处黑色胎记。”
朱辞秋顿住,转头看向她,“所以你就凭这唯一的信息找人?”
阿静雅补充:“还有味道。”
此话一出,两人又陷入沉默,只闷头朝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走到一处分岔路,阿静雅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下的脚印。
两旁都是茂密幽深的树林,脚印也是一样的多,并不能立马分辨出阿静雅曾跟着的巫族人究竟往何处而去。
朱辞秋学着阿静雅的动作也蹲下身,凑近另一岔路口的地面看了又看,忽然发现此处地上似乎有拖拽货物的痕迹,只不过这痕迹太轻太杂,并不叫人轻易发现。她立马招手唤阿静雅过来查看。
“是奴隶拖着背囊的痕迹。”阿静雅看了半晌,轻声说道,“这痕迹被后来的人不停踩踏,所以看不真切。”
阿静雅又回到方才观察的岔路口再次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确实无背囊的痕迹。
那娜巴图他们有极大可能性往此处而行,但交叠杂乱的痕迹也说明这条路上,不止娜巴图一行。
朱辞秋沉默一会,问道:“他带了多少奴隶?”
阿静雅回答:“五名。”
“他还真是众星捧月。”听见数字后,朱辞秋随口说道,然后便站起身,望着树林深处,“走吧,去摘掉他这颗烂掉的星。”
道路旁的杂草越来越多,粗壮的大树几乎将头顶上的阳光全部遮挡住,林中的空气也愈发寒冷,朱辞秋抬起头,似乎又看见了阴云。
又不知走了多久,她与阿静雅饿了就吃两个野果子,踏过无数树丛与小道,看见许多不知是人还是野物的血渍后,她的腿走得实在酸痛不已,身上的血渍与汗水黏在一起,浑身变得腥臭无比。若非实在忍不住了,她是不会让阿静雅与她一同在一条小溪流处略作停留的。
这小溪流里的水冰冷刺骨,她随意洗了把脸都觉得浑身在冻得打颤,一旁的阿静雅好似感受不到冷意般,还能不停地捧住溪水往身上脏污的地方泼。
朱辞秋站起身,忽然看见在溪流的对面有一具尸体。
天色渐晚,她也没有闻到血腥气,因此并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眼花看错,于是不由得凑近多看了几眼,只见那尸体似乎是被野物啃咬过,周身全是血窟窿,干涸的血渍染透了身旁的野草与枯枝。
看清后,朱辞秋骤然感觉到危险,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
阿静雅却给她指了指一旁散落在草丛中,冒出一点头的黑色箭匣,冷静道:“这里的野物被他们杀了,不用慌张。”
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她才看清楚那里的确有一只用空了的箭匣。
她跟在阿静雅身后,走到堆在小溪流上的石堆处,慢慢踩着石头到了对面。她这才看清那尸体身旁,有无数散落的云箭。
阿静雅拾起箭匣,沉声道:“巫族的箭。”
朱辞秋冷静下来,沉默地望了阿静雅一眼,二人默契地顺着这条路继续朝前走。
黑夜很快便又来临,她与阿静雅不得不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歇一晚,好在前头有娜巴图的人替她们探过危险,她们很快找到一处暂时安全的,被树丛包裹住的小空地。
只是这里的枯枝并不多,且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下,她们也并不敢生火,只能摸着黑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略微休息片刻。
朱辞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头疼,连带着身上都不自主地有些颤抖,她裹紧衣物,将狼刀抱在怀中,睫毛因为寒冷与疼痛一颤一颤的。
“喂!”阿静雅忽然摇着她的肩膀,低声又急切地大喊,“醒醒!”
她睁开眼,觉得面前的阿静雅有些模糊,本能地摇摇头,将眼前的模糊视线散去。
“我看见火光了!”
阿静雅小声地凑到她耳边,用手指着一处方向。
朱辞秋这才打起精神,将视线锁定在阿静雅手指的方向。
对面亦有一小块空地,中间有树丛与灌木环绕阻挡着,她们只能看见对面的点点微光,以及奴隶偶尔站起身时,露出的背着有巫族标志的背囊。
对面的人似乎觉得此地十分安全,还在大声说话谈笑。
谈笑间,朱辞秋听见他们说前面的野物巨大又凶猛,因此才退到此处,等着明日将它一举拿下。她仔细听了听,听出了娜巴图的声音,还有一道陌生的声线,看起来对面就只有娜巴图与他的奴隶,以及另外一人。
沉默半晌后,她从怀中掏出一包销魂散,声音似乎因为身体不适而变得有些沙哑,“这是迷药,能让他们昏睡片刻,我等会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趁机散下迷药,你便立马动手。”
阿静雅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她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她将手中的狼刀递给她,继续道:“用这个,不要用长枪。得手后,将尸体藏好,不要被野物发现。三日后不管有没有找到诃仁,杀死第三种野物后立马发出信号弹,将娜巴图的尸体放回原地,引人来后你再离开。”
“那你呢?”
朱辞秋顿了顿,“我也有我要做的事。”
阿静雅深深地看了她两眼,只是天色太黑,她只能听清少女的语气,似是威胁又似是希望:“别死了才好。”
少女从布包中掏出一把佩刀,塞到她手中,“拿好了,我会找你要回来的。”
她朝她笑了笑,攥紧佩刀,“我命大得很。”又望向对面欢笑的火光之处,轻声道,“准备好了吗?”
“奴隶也要杀死?”阿静雅又问,“另一个人怎么办?”
“杀三个,留一个。”朱辞秋回答,“也杀了,扔在树丛中,自有野物过来解决。”
言罢,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攥住衣摆,然后便站起身,踏出第一步。
脚下的落叶被踩得吱呀作响,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大,但那群正吃肉谈乐的人似乎听不见。
直到她将树丛拨得沙沙作响,娜巴图与他的同伴才握住佩刀与弓箭站起身。
她脸色不知何时变得有些苍白,看起来像是因为在黑夜中担惊受怕至极导致的,是以娜巴图看见她后,先是愣了下,随后便哈哈大笑,松开了握住佩刀的手,又招呼着他的同伴坐下。
“怀宁殿下?你来做甚?”娜巴图眼神恶心地上下扫视着她,神情让人作呕。
朱辞秋温柔一笑,身姿婀娜,缓缓走近娜巴图,将手放在胸口处,像是在对娜巴图行礼。
她弯着腰,另一只手默默攥紧衣摆,轻声说道:“来取你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