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执念过深,这船便载的东西越多,吃水也就越深,心中执念重到一定程度,就会沉到忘川底部,也便到了幽冥川,入鬼城,化厉鬼。那些不入鬼城的,辄称为野鬼。
老翁摇橹的手停了。随着水把整个船只都淹没,不一会儿就沉了下去,祁染舟抬头,发现头顶上漾过几叶舟楫,只看得到船的底部,慢慢悠悠。
祁染舟屏息着,却不知何时又到了一道江上,觉得颇有些眼熟,想了起来是微生泠前几日来寻他魂魄的幽冥川,却总觉得自己可是忘记了什么?
老翁依旧摇着橹前行。
待二人下了船,便看到一堵高高的城墙,大门那儿挂着两盏红灯笼,就像两只斥着血色的眼睛盯着他们,很是诡异。
一行人排着队在那儿登记入城,他们也只能加入队伍之中。
南宫无岐扶着扇子,站在城墙上一笑便转身回去。纫秋罗亦往下窥,但又匆忙收回视线,像是怕被微生泠瞧见。
大门旁有一张桌子,一名鬼差提着笔,煞白的脸,长得有点像刚才的白无常,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死的,心中还有什么执念?”
那人虎背熊腰,身体是湿的,还缠着水草,迎着笑回答鬼差的话:“小人是跌入水中被水淹死的,家中还有妻儿子女,就想回去看看!”
“原来如此,既然入了鬼城就要安分守己,不准啖人肉,这是大忌!”鬼差提笔在册上书写,笔尖抬起:“记好了,放进去吧。”
此时微生泠和祁染舟还火急火燎,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待会要怎么编自己点死因呢?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微生泠隔着衣裳拉起祁染舟,施了法隐去身迹,悄悄入城。
“怎么回事?稀罕了,出现错觉了。”鬼差回首瞟了一眼身后的城门。
进到了城里,自然而然撤去法术,也把身上的臭味除了。
鬼界无光,只得不分昼夜的点着灯。此刻一个举着鲤鱼灯的小女孩,从他们面前跑过,小女孩穿着红色的喜庆衣裳,看着只像个活泼的人类小姑娘。
直到他们瞧见头和脖子的连接处有没糊好,才确定这是一个纸糊人。
她手上的鲤鱼灯栩栩如生,头尾随着她的动作而摆动,就好像真的在游水。
以前周启每到上元,每个小孩手里都会举着一个大大的鱼灯。
只是微生泠没有。
微生泠看着她头顶上的那只红鲤,不过细看了一眼,便看到鱼头上醒目的周启国标志。
是玄色龙纹!
想来周启国灭国不过几十年,倒也不奇怪。
只是此时并非上元。
微生泠余光中瞥见祁染舟也觉诡谲。两人目光聚到一块,觉得有必要追上去,可小姑娘举着鱼灯在他们身后转一圈便没了踪影。
两人纷纷转过身来,见一个女人手里提着花灯,那女人亦是一身华服,蓝绿色的渐变在暗光下也流光四溢,就像孔雀的羽毛。
微生泠不确定是不是南国的翠羽金绸。
那双眼睛漂亮得紧,只是眼里无光,安静的提着灯从微生泠的身旁经过。
死寂,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两人只觉得女人怪异,但都说不出怪诞在何处。
时间紧迫,他们来此的目的也并非这个,只得先把这些放一放。
“ 殿下,我怎么感觉周围的人,啊不,鬼都绕着我们这里?”祁染舟发问
好像确实如此,方才进门时还会有鬼在四周闲谈路过,可如今却寂静得厉害,还能清楚地听到门外的鬼差发话。
彼时,有一人一袭黑衣,摇着扇子向他们走来。
那人语气悠闲,合上扇子,和蔼微笑道:“微生泠殿下怎么有空来我鬼界?”
不是你向天帝告密,要求我们来道歉的吗?怎么如今说得像是我们想要来的一样?
两人心说。
祁染舟依照礼数向了南宫无岐问安。但南宫无岐似乎不怎么喜欢祁染舟,目光一直停在微生泠的身上。
祁染舟只得默默地站到微生泠的身后。而祁染舟也发觉那位僚属姑娘提着灯站得远远地,心中像是得到了一丝慰藉。
不等微生泠说一个字,南宫无岐便开口:“殿下既然来了,那不妨去我府里坐坐吧!”
他们是来道歉的,反倒被当成了客人客客气气的招呼,这是什么道理?
还是没等微生泠表态,他折扇一开,几人袖里便灌进一阵风,衣角飞扬。
等他们都消失在原地,纫秋罗才提着灯笼跟着回去。
到了一座府邸,建筑风格和周启国皇宫的一模一样。
定睛一看案上的瓷瓶里插着一个东西,祁染舟不认得,但微生泠可记得贴切,那是孔雀羽毛。当年小阿兰送给过微生絮这样一个物什。
微生泠目光不由得移到了南宫无岐的身上,南宫无岐还是悠闲自得的面露笑容给自己扇风。
微生泠和祁染舟都被纫秋罗的脚步声吸引,她走到南宫无岐前行礼道:“主上,城西有恶鬼闹市,属下无能,还请主上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