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天气变幻无常,早上还长衣长袖,冻得瑟瑟发抖,随着中午太阳的照耀,竟有几分燥热。
是一个燥热的午后。
英语老师在上面讲得眉飞色舞,下面的同学无精打采。
下午第一节课,再好的学生也昏昏欲睡。
“嗞——嗞——”广播的电流声响起。
有部分学生抬起头,以为是主任要宣布什么事。
“冉秐晞,我喜欢你。”
班里的同学不约而同地看向冉秐晞,这样一个乌龙事件无异于他们生活中一道鲜美的调味料。
广播里的人是谁,他们不知道,可能熟悉,但也不必去深究;但他们知道广播口中的人是谁,当事人正活生生地坐在座位上。
人群骚动起来,时不时传来阵阵嗤笑声。
听着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冉秐晞大脑“轰”得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她不敢抬头,不敢对上周围探究、嘲笑、兴奋等等各种各样的目光。
好像,初中。
她本以为减肥成功的自己可以回到之前那样,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可是不知道谁找到了她六年级时发福爆痘的照片,照片在各个学生之间传看,当时他们的目光也是这般。
“原来你那个时候是个□□精啊。”
“诶呀,你现在怎么变这么瘦了,是不是半夜偷偷往自己身上刮膘啊哈哈哈哈哈......”
甚至还要时不时地拿出来提一下,再提一下,再故意提一下,只是单纯地想看看她听到这些话时窘迫的样子。
各种各样的称号,让她无缘无故地背负了三年。
甚至,学校的一场晚会上,表演前,一名同学指着她哈哈大笑:“你看,曾经的□□精现在也上台表演了。”
一句话让她大脑空白,表演演砸了,她被批评,之后表演也没再上过台。
可是那名同学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只是和你开玩笑,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咳咳,安静!”英语老师不满地白了一眼广播,这个讨厌的广播打断了她的讲题思路。
同学们渐渐安定下来,但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人再听课。
下课后,老师刚走,一些好事之徒便立马围了上来,扒住冉秐晞就开始问东问西,问的问题无非就是那些东西:“那个男的是谁啊?”“你怎么这么有魅力啊,告诉告诉我们经验,我们也想被当众表白。”“怪不得平常这么生人勿近呢,合着早就名花有主了......”
每每说完,四周又是一阵爆笑。
冉秐晞一点也不想回答他们,她想离开,胳膊却不知道被谁拉着:“诶,你别走啊,你还没回答我们呢。”
“不是,你这就生气啦,就调侃你几句,不至于吧......”
“能不能少说几句啊,晞晞根本就不认识人家。”苏祎皱着眉头解释。
一个男生翻个白眼道:“还不认识人家,说不定是她瞒着没告诉你呢。”
“她怎么连你都瞒啊哈哈哈哈哈......”
几人还在肆无忌惮的调侃,让冉秐晞心里一阵火大。
真想砸了这个世界。
发疯还为付诸实施,她就听“哐”的一声,有椅子被狠狠地踹了过来,椅子倒在一个人身上,砸了他的后背。
“你们烦不烦啊?!”陆旼昫大吼道,“一下课就围这儿嗡嗡嗡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啊,有没有素质啊?”
围着冉秐晞的那几个人面面相觑,都噤了声,没一会儿就坐回去了。
趁着没人堵着她的空当,冉秐晞赶紧跑出去,一路狂奔到办公室。
周老师也正要找她。
“老师。”冉秐晞看见了周老师,心里的委屈全都溢了出来,“老师,我不知道广播里的人是谁......”
“广播的人已经找到了,叫丁耀宗,你跟他熟吗?”周老师问道。
冉秐晞听了名字,赶忙摇头,声音中也带着明显的哭腔:“不,我跟他一点也不熟,只是在一起上过体育课,但是确实发生了一些事......”
周老师递给她一杯热水:“顺口气,慢慢说。”
冉秐晞将事情的全貌基本说了出来,除了隐去陆旼昫和丁耀宗的矛盾。
了解前因后果之后,周老师拨通了教导主任的电话,起初语气还算平和,到后来却越发激动:“我不管他爸捐没捐楼,我只知道他不光打了我们班的学生,现在又对我们班的女生造成了名誉上的损害,这件事我必须要一个解释,你少打太极!”
“嘟——”周老师愤怒地挂断了电话,见冉秐晞呆愣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语气稍缓和了些,“你先回去等一等吧。”
冉秐晞听了电话,心里有些悲观,应该不太能等到什么结果了。
她一点也不想回教室,她不想看同学异样的目光。
以及看似调侃,实则伤人的话。
从办公室到教室,就那么短短的一道路,感觉比她的一生都长。
这哪里是一场小恶作剧,这明明就是一场变相的绑架。
将两人完全绑在一起,以后每个人都会喊广播哥广播姐,可是他既然能干出这种事,就说明这个行为带来的后果不会削弱一点他的厚脸皮。
而被死死绑住的,只有薄脸皮的她一个。
等多年过后,别人再问起他,你跟那个广播姐怎么样啦,他抽根烟,再放个舒缓的音乐,说那么两句深情的话,又是一段令人唏嘘的往事。
可她根本就不认识他。
她的胃里一阵翻滚,想干呕。
耳边又响起了嘈杂的笑声,她抬头望向四周,快上课了,走廊里早没人了。
笑声越来越清晰,她这才摸出声音的来源,来源于自己的大脑。
初中时的笑声和刚才围在她身边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往上涌,堵在她的心口,让她喘不上气来,痉挛顺着食管一路向上,她跑进厕所,随便进了一间,关起门便开始蹲在里面吐了起来。
等她吐完回到教室时,已经上课了。她舒了一口气,幸好上课了。
她已经想好了,以后,等老师进教室了她再进教室,下课铃一响,她就飞快地逃,逃,逃到哪里去都可以。
这一节课她也听得心不在焉,光想着看表,以便能计算最快的出逃时间,越快越好,趁着还没有人围上来,飞快地夺门而出。
上课的时间已经过半,她的心里越来越紧张,看表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
广播又“滋滋”地响起电流声,现在这电流声就像手指甲划在石灰墙上,挠得她心慌。
广播另一头的人清了清嗓子:“现通报批评,13班的丁耀宗同学,上课翘课、偷偷摆弄学校设备,对不熟悉的女同学进行诽谤、造谣,传播不实信息,现给予通报批评处分。”
冉秐晞感觉,广播的时候,后面的话好像说得格外重。她激动地想哭。
太好了,终于不用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