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栖感受到她再次毒发,但是她却不敢吭声。
“微生子兮,停下来……”言栖的声音越来越小了,甚至在颤抖,“我求求你……停……停下来……好不好?”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
“阿栖,你知道吗,我多希望能和你山栖谷饮、霞友云朋。”微生子兮像是沉迷在自己的想象中,苦笑出了声。
“那样的场景,我等了七年,七年里幻想过无数次。”
言栖眼角泛红,一片湿润,眼泪夺眶而出,她不能失去他,她不能失去他……
谁都行,谁都行,来救救他吧……什么代价都可以。
“子兮……”
微生子兮咬牙继续往前……
他脚下的池里渐渐泛红……
“阿栖——”微生子兮的声音低沉,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等出去了,一起去看雪北香南吧。”
池面的白雾逐渐增多……微生子兮感觉五脏仿佛被人拧在一起……水底的根和水面上的白雾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根丝拼命将微生子兮往下扯,纷纷死劲撕咬他膝盖以下的位置。
言栖五内俱崩,泪如雨下,眼泪顺着她的脸庞一直滑到脖颈上,她动了动喉咙,忍住不发出哭声,哽咽出声。
“好。”
言栖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干枯了很多年的稻草,一捏就要碎掉随风散了。
微生子兮还是听出来了,心里一抽,动了动干燥起皮的嘴唇。
“阿栖——”
“别哭,我在。”
言栖只是将手挡在自己的脸上,身体仍旧微微发抖,但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不想让他知道。可惜言栖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她已经痛昏了过去。
微生子兮话音刚落,眼前一花,左膝扑通一声跪下。
微生子兮下意识将言栖抱紧,护在怀里。池里的水还是溅到他和怀里的言栖身上。池里的根丝见缝插针,像是堤里的洪水终于找到了裂缝一样,借着池水趁机往微生子兮膝盖以上的大腿爬。
微生子兮腰部和跨都在用力,将左腿拼命地从根丝里拔出来,那些断了的根丝的根尖处甚至都还带着从他腿上撕咬下来的血肉……
好痛啊……好痛……
微生子兮已经分不出是被啃咬出血的痛还是咬烂的肉被根丝紧紧缠住的撕扯的痛了,然而他脑海里只剩下那张眉目清冷的脸。
这七年来,他每天都在期盼着能和她重逢,可是在微生府里看见她的时候,她毁了她的脸……对不起,是他没用……他没保护好她。
“放心,我带你出去。”
微生子兮身后的池里浸染着一片血色。
那是他的血。
血肉活生生被啃食,被撕扯……好痛……但他不能倒下。
言栖脸色愈发惨白,体内的毒早在微生子兮刚刚下水的时候就已经再次发作,现在的她愈发像一具尸体。
“唔——”微生子兮唇无血色,冷汗从额头上流下来。
又一步,水下的血红色又深了一些。
“阿栖——”
微生子兮脚下终于踩到了石阶,池里的根畏惧地抖了几下,不甘地缩回池里,缩回之前在他腿上疯狂地撕扯着;而有的还缠在微生子兮的脚上,随着他踏上石阶,那些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萎靡。
他轻笑道:“阿栖,我们……我们已经过了那片池子了。”
言栖没有反应。
微生子兮低头,发现她已经陷入了昏迷,她胸前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再次裂开了。
出去,得赶快出去。她撑不了多久了。
微生子兮抬头看着眼前的石阶,继续一步一步往上,每个石阶上都留下一个血红的脚印。
一步
二步
三步
……
不知道多少个血脚印印在台阶上,微生子兮衣摆上的血顺着台阶滴下去,血肉模糊的腿已经没法支撑,好几次他都险些摔倒。
微生子兮站在石阶的尽头,有些疲惫地低头看向仍然昏迷的言栖,浅浅一笑,声音如同人一般温润,但却隐隐藏着不甘,“阿栖,你一定要记得我。”
可惜,言栖听不到。
微生子兮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走一步,他像失去重心一样跪倒在地。
微生子兮紧紧抱住言栖,贪婪地看着她的脸。
嗜血并蒂的毒雾早已经侵入肺腑,腰间的伤口也不再流血,膝盖以下的部位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有些地方甚至露出森森白骨……
他这一生,年少时穷困,入微生府也不受待见。活得浑噩,过得普通,在俗世中挣扎,最终安于平凡。这样的一生,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可是幸运的是,他这一生,遇上了一个他特别喜欢的人,一个他朝思暮想日夜思恋的人。
他以为他们可以相伴很久很久,然而却猝不及防地……
停步于此。
他希望他能永远陪着她……他好不容易再见到她,好不容易她才接纳他,他不想是这个结局,他不甘心……
微生子兮的眼里已经一片模糊,毒雾毒瞎了他的双眼,他看不清言栖的脸,仿佛置身一片混沌。
一阵刺骨冷风刮过,他只觉得这风透过躯壳侵蚀了他的骨子里,他抱紧了她,害怕这风吹到她。
“今年的冬天……”微生子兮的声音越来越弱,“好冷啊……”
等到时溪和蓦阑赶到的时候,眼前的一幕令他们愣在原地良久,时溪的眼睛湿润了起来。
只见微生子兮浑身血迹,抱着昏迷不醒的言栖。
冷风刮过,吹在冰凉的微生子兮身上,拂起他有些凌乱的发丝,发尾轻轻扫过言栖毫无血色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