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闻声手上还拿着对振翅欲飞的金蝶簪。
闻声火烧一般把东西放下,提着绿腰带黑着脸走了。
闻师傅的别院闹中取静,成衣店高高的门头在前,后面就是一方宽敞雅致的大院子。
闻声从后门回来时,正是饭点儿。
厨房里劈里啪啦呛着油烟味。
“小闻回来了啊!等会~饭马上好~~”
一身酱色衣服的竹竿男人,厨房门口冲闻声挥舞着锅铲。
闻声懒洋洋应了一声,回屋换下刻有爱心阵法的弟子服。
出来抱着臂,在厅屋门口对着院子晒太阳。
这方小院太宁静,桃树杏树柳树海棠,花红柳绿,色彩喧嚣。虫鸣鸟叫、转了几圈转到这的街市攘攘,是刚好催人入睡的宁静和热闹。
困意袭来,闻声干脆坐在门槛,靠着木门框,闭上了眼。
“小声~”
“小声,怎么睡在此处了啊~”
闻师傅在日光细碎中,端着饭盆,里面的白米饭冒出腾腾热气。
梦中人身在暮春深处,魂在战火寒冬里茫然打转。
闻声眯着眼,还未醒来,先呕出一大口血来。
眼前干瘦的男人匆匆跑进屋,酱色的衣摆拂过闻声的脸。
原来此地是江南。
闻师傅再出来,闻声已经站起,手背施施然在嘴角一抹,“闻百柳,饭好了?”
闻师傅递给她一杯清水,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出什么,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厨房。
两个人,闻师傅却整了满满一大桌菜。
席上,他又兴高采烈起来,“小声,桃花醉,咱叔侄俩走一个?”
闻声这身体本不宜饮酒。
但看着这一桌子北境菜,闻声翻开一个碗,“来——”
醇绵的酒水带着江南的花香入喉,闻声在清显宗食堂没吃过一顿合口的饭,她本以为这一顿怎么样也要吃个肚儿圆。
谁知米饭以外,味蕾上的每一道熟悉的味道,都要靠苦口的佳酿压下去,才不至于在眼眶里泛出酸来。
桌上,闻声问闻百柳神机长老阁。
“他们查到什么地步了?”
闻百柳筷子一顿:“你听谁说的?”
“还能是谁?考生呗。”闻声一饮而尽。
“我只能说,无稽之谈。”
“他们还没能说动神机长老阁,毕竟他们所图的罪名太大。”
“如果,我是说如果……”闻声夹着菜,“万一通过了,我们剩余的闻家子弟,岂不就沦为过街老鼠……任他们……”
她没能说得下去。
闻百柳叹息了一声,没有答复。
沉默已经代替了他的回答。
一顿饭一个时辰,菜没动多少,酒空了几坛子。
“闻百柳你拿什么桃花酿啊!这么些硬菜、就该喝我们北境的酒!……一口下、下去,跟……跟刀割一样,才过瘾!……哥你说对吧?”
“我手里只有桃花酿啊……”闻百柳头疼地看着喝醉酒耍酒疯的小辈。
这姑娘,喝的时候豪气冲天,结果几碗下肚就不认人了。
他脱离宗族已久,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碰见族中小辈,为她遮遮风、挡挡雨。
闻百柳叹息一声,拿来毛毯盖在这个孤独伶仃的小辈身上,步履沉缓地收走桌上残羹冷炙。
闻声醉了,趴在桌上觉得自己飞上了天。往北飞,一直在往北飞。
但她醉了也有一丝神智,清醒地留在地上的身躯。要把她往回拽,拽回来、拽回现实、拽到冰冷冷的尘土泥地。
闻师傅转过身去厨房,那个小辈在他身后哭湿了睫毛、哭皱了脸。
晚间,闻师傅休息时,一条墨绿提花的腰带安静躺在床头。
翌日一早,闻声早早就出了门。上街挑了点伴手礼,她一步一晃,不识愁滋味的傻子纨绔似的,又往清显宗晃去了。
瑶姑的小院。
“瑶姑~我考完试来看你了——”
人未至声先到。还没进院子呢,闻声就在门口嚷嚷,“你看我是不是好好地回来了?”
惊得院子里的大灰雀扑棱着翅膀就往外飞。
进门以后,闻知意提着两包点心,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狭路相逢,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小考官柔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捧着茶杯坐在杏花树下的石凳上,看着呆呆的。
不是冤家不相逢啊,闻知意,什么叫做不是冤家不相逢!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别开脸。
“那什么,”闻声掂了掂手里的点心,“我来看瑶姑。”
“噢——”小考官手指了指屋子,“她在里面。”
于是,于是,两个人遥遥相对,就变成了在一张桌子上,遥遥相对。
“哎呀,原来霜霜你带着小闻考核的队伍啊~~~”瑶姑愉快地一口一个小点心。
闻声却仿佛要被自己带的点心噎死。
对面也没好到哪儿去。
满满一壶茶,只见她添了一遍又一边,闻声伸手一倒——没了!
怎么了怎么了?小考官?那不是你提出来结婚的馊主意吗?!!
“茶没了吗?我去添茶~”
瑶姑别走!
瑶姑别走~
俩人一个端着茶杯一个拈着点心,仿佛在对方脸上都看到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