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罪……”

山神开始忏悔祂犯下的罪愆。

闻声惊奇地发现，西沉得太阳还没有落下，可眼前这一小片地方，天空布满了云翳。

一个山神，因为保护自己山中得生灵，而被自己判罪。

“你后来，究竟做了什么？”闻声忽然有些不忍心。

可她还是追问了下去。

“我……”那个声音变得空洞。

闻声感到自己的心里，也裂开一个黑乎乎的大洞，洞口对着恐怖的、能吞噬所有东西的虚空。

“我不加节制、吸走了大量的魔气。它们平静地生活过一段，一段时间……”

“……没想到没了魔隙，山中生灵竟自己也开始无故变得疯魔。”

“于是我不得不催生出更多的灵兽……去对抗它们。”

“但靠近魔化动植物的生灵，也开始变得更容易被魔气侵染……”

“这就是一个糟糕的死循环——魔气引诱生灵魔化，我催生灵兽与之对抗。在对抗中，灵兽不断被魔气影响、再度魔化，我又不得不再度把它们消灭……”

原来最先出事的……就是祂啊……一个，慈爱的父亲。

“水中那些藻类，也是同样的作用？”闻声看着天上低矮的乌云，问。

“对的。水中也是。”

“我不知道，原来叫它们……”提到祂的生灵们，祂含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而闻声却感到无尽的悲伤。

“原来它们被我用灵气，浇灌成灵兽……也是会痛的。”

闻声侧躺过来，一手触摸大地、一手捂着心口。

她能感觉到从地底深处传出来的，深深深深的哀恸无望，还有洪水般袭来的愧疚和自责。

被这天地同寂的无声绝望所笼罩，恍惚中，闻声仿佛也产生了无边无际地愧疚，想要立即了结了自己。

“我真傻。它们也真是，都没有告诉我……”

一个天真的山神，一个慈爱的父亲。

“姑娘，你的木灵髓恐怕支撑不了我多久……我只能、做到这样啦……”

祂的声音永远那么干净澄澈，为山间万物带来明亮与希望。

“我希望你，在我崩溃之前，尽可能地清空这座秘境…………带它们到别处去吧……”

“最后，谢谢你的祈祷，唤醒了我，我很开心~”

天空开始淅淅沥沥掉下雨滴。

“等等、你等一下——我还有灵髓，我可以给你——”闻声站起来，红了眼眶。

“我……害了它们……是我……让它们受折磨。”山神的声音在闻声心头减淡，无法再回应闻声。最后随着凉风和雨滴，彻底散去：

“如他所说……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山神。”

“不！！”闻声跌跌撞撞往那一如既往浮动的沟壑跑，一口气冲进魔气中，然后被摇曳的地面绊倒。

是魔气的错！都是魔气害的！！你不要在愧疚中死去！！！不要——

她连续掏出几块闪耀着青翠生命力和充沛灵气的灵髓，扔到地面。可地面仿佛打定了主意，翠绿的灵髓躺在上面一起一伏，纹丝不动。

周围趋于本能围过来的藤蔓，也都在闻声半米之外停下，用自己肥厚的身躯，为闻声吸走周围的魔气。

闻声可以想象到，祂是怎么用他那温柔地嗓音，轻轻地对藤蔓说：“回来~”

“你是……最好的。”

一点也不傻，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北境有一群同样的傻子，和你做着相同的事呢？他们守护着他们的人民，守护得很好……总会想到办法的……

“你是最好的山神！”

闻声低着头冲地面大吼。有什么和雨滴一起滴在地面上。

一根藤蔓伸到闻声身后，像闻声的长辈们那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把她往外挤。

“很开心遇到你~”

那个声音仿佛又在闻声心间响起。闻声抬头四处仓皇地张望，才发现是自己的错觉。

藤蔓卷起木灵髓递给她，把站住不动的闻声，硬生生推离了魔气堆积的区域。然后站在原地，挥着触手，催促着闻声起身，为她送行。

太阳落下，夜晚来了~

我亲爱的孩子们，愿你们都好。

闻声不得不，再一次，深深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山中裂缝，在心中无声告别。

秘境出口，一棵树下，闻声找到了正在照看小茉莉的王胜。

“小茉莉怎么样了？……阿胜？”

王圣之转眼看她：“挨了一掌。”

“之前的攻击，被小白挡下了。”

天色太暗，谁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

“走吧。出去。”

王圣之背着小茉莉，和闻声并排，走出了秘境。一起走在外面和里面无异的山色中。踏月而行，谁也没有想起来飞行。

走上回青山城的大道，一排明黄色的大块头，拦在了他们面前。

中间走出个矮小的黑衣人，破烂的长袍兜头把全身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