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方才镜中一闪即逝的光华,只是此物所折射的,屋外头的日光。
宋敛霜压下梅娘从心底涌上来的厌倦、恐惧与恶心,冷静地看进柳老爷眼底。
只见男人那双城府极深的眼底,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满意和痴迷。
他当真爱梅娘?
梅娘早就被这人数十年如一日的折磨,磨圆了刺,磨乖了性情。宋敛霜用心感受梅娘的心意,终究是帮她说出了那一句:
“是啊,不喜。”
“那梅娘,喜欢什么样的?”柳老爷不辨喜怒,普通平常地,询问“梅娘”的想法。
她想穿一袭白衣,可你觉得是送葬,总嫌晦气。
“白衣。”
宋敛霜还是说。
“好。”柳老爷好声好气地答应一声。可下一秒就挥手打碎了桌子上的所有物品。
千金难求的绫罗纱被掀翻在地,混合着茶水和地上的灰尘,脏污地像一块低贱的破布。
别说梅娘根植骨髓的恐惧了,宋敛霜都被吓了一跳。昏暗的日光中,发怒的人依旧面无表情,不辨喜怒,像一尊活鬼。
“来人,去库房给梅夫人取一件白衣。”
梅娘流出泪水,宋敛霜感受着她的感受,那是屈辱的泪水。
屈辱又绝望,无能为力、无法反抗。
那一瞬间的感觉,令宋敛霜一阵恍惚。她不愿多想,飞快从梅娘惊涛骇浪般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柳老爷的愤怒,宋敛霜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其中要害。
这样的折辱,她见过的,不知凡几。
不外乎梅娘不喜男人,所以他所“赐予”的一切,都无法使梅娘真的展颜一笑。
醉心于权势与压迫的男人怎么懂,梅娘惧他怕他,他想要的,永远不可能从梅娘这里得到。
片刻之后,下人颤颤巍巍将白衣送至屋内。
“换上。”柳老爷冷冰冰地命令。
沉默。
梅娘低头垂泪,而对梅娘身子百般呵护的柳老爷,冷眼旁观,催促:
“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
梅娘缓缓动了,拿着衣服,往寝间走去。
“站住——”
“就在这儿换。”
“你们都下去——”他道:
“夫君看着你换。”
柳老爷甚至有心情笑,口吻又恢复了温和,仿佛他真是一个普普通通、和妻子调情的温柔丈夫。
梅娘捏着衣衫的手,青筋暴出。不必柳老爷再次“提醒”。她一一照做。
宋敛霜冷静地出手,弄晕了柳老爷。手一挥,衣袍自动缠了上来。
柳老爷在座椅上幽幽转醒,摇了摇头,仿佛刚刚走了个神:
“换好了?”
“随我到主殿伺候。”
他的笑,和煦中,带着一股怎么也无法彻底掩去的狰狞。
面由心生,无论这个人再怎么表现出温和宁然的样子,也不能改变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以折磨虐待他人为乐的变态。
说是去主殿伺候,可哪儿是伺候,分明是换个地儿继续折辱。
他扶着她,“你呀,怎么就不像她们一样呢?”在她耳边呢喃:
“总是学不乖……”
柳老爷是这梅园的主人。里面的莺莺燕燕,他都熟知怎么能让对方,更听话些。
被扶着从僻静的梅苑,慢吞吞散步到主殿,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梅娘”对小林使了个颜色,让她侯在殿外。
进来了,早饭时刚别过的众人,又整整齐齐站了一堂。
这便是,柳老爷对梅娘的小惩。
宋敛霜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柳老爷牵她进去时,随脚踢了末端一个不受宠的新人。
“站姿如此不雅,丢人现眼。”
美人半天没爬起来,嘴角惨兮兮地溢出鲜血。
而柳老爷停都没停一秒,乃至殿间所有人,都对此眼观鼻鼻观心,视而不见。
“梅娘”又开始颤抖。
等他们坐上了上首,柳老爷只叫人放了一张凳子,强迫梅娘委身坐在了他的腿上。
宋敛霜挣脱他,柳老爷不怒反笑,也不坐了,站起来牵住梅娘的手。
宋敛霜用力闭上眼,额头青筋直跳。她忍了又忍,不断在心里默诵,还没找到闻知意,闻知意不能有事,这才没有当即掀了这一场魔障幻境。
“夫人,既然梅娘不愿意,你上来,我让她服侍你。”
被他点到的,是柳老爷的正堂夫人。
“不敢当、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