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有没有觉得……”
宋敛霜正周着眉头想事情,被闻声一叫,她心平气和地问道:“怎么?”
“我俩现在和她们挺像的。”
“就这?”
“师姐,你是不是没藏好你的心声?”
闻知意在心里闷笑,什么就这?
“闭嘴!”
好,又恼羞了。
闻知意总是废话一筐,宋敛霜平心静气,重新投入沉思……却怎么也逮不住刚刚一闪而过的灵感了。
可恶!
披帛的一角扬起,重重拍打在了闻知意肩上。
闻声毫无防备,被她拍得一个踉跄。
“小闻,你怎么了?”梅夫人别过脸来问。
别提了,逗狠了,挨了打了。
“咳咳,右腿打左腿,绊了一跤。”
梅夫人不关心她新来的、肩负着替老爷监视她任务的小丫鬟,是如何平地绊的。刚刚通过交谈,她已经确定了,这是个心无旁骛地好鬼。
只是她心无旁骛要完成地那件事,却死活也想不起来。
梅娘也下定决心,不要让老爷发现什么端倪。她三分探究七分防备地看一眼闻声,然后在心里默默沟通“厉鬼”:
“这位、厉鬼小姐,我决定了。帮你找到那件重要之事,我们一起!”
“欸???真的吗?!!不是、鬼不是小姐……鬼是、鬼是……是风、铃铛,叮铃铃……”
“是小铃铛!”
“小铃铛?”
变成了小铃铛的小林,只是看着这个人,就很高兴。
通过刚才的谈话,她知道了,在这片漆黑空旷又狭小的领土之外,那个额外的声音的主人,名叫梅娘。
梅娘陪她说话,还答应帮自己寻找重要的东西,她更高兴了。
心情在黑暗中,犹如雨后满溢的湖水,涨涨的。
“小闻,你叫小闻是吧?”
床上的梅娘挣扎着要起身,“扶我起来,到院子里去——”
本以为这个“老爷派来的丫鬟”,会百般阻止,没想到她只是说:
“您身体不好,我背您出去。”
把梅娘安放在院中的摇椅上,摇椅正对着两颗婷婷玉竖的雪梅。
晨光带着融融暖意,碾碎了黑暗,铺洒在大地。
照着雪梅,照着院落,恍若新生,恍若天堂。
“天,亮了……”
在那一片黑暗中,小林,现在是小铃铛,眨眨眼,阳光洒在了她身上。
柔和的、轻盈的、顽皮跳动的,在她手上流过,从她周身经过,驱赶永夜里永远也无法消散的刺骨寒凉。
“你看,太阳出来了……”
梅娘鼻子一酸,为这简简单单几个字,泪腺又开始止不住地放水。
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这个阳光底下的世界了呢?
她闭眼,曾经有个少女,在无忧无虑的年岁,在阳光里、树影下,甩着裙裾转圈。
她不知不觉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进阳光里……重新走进久违了的阳光里、树影下,伴着红梅树,缓缓转了一个圈。
血红的梅花被阳光镀上金边,小铃铛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素衣素发,在漫天纷纷成映的红梅中,翩然起舞。
她明明不认识她,从未见过她,但她就是知道,那个人就是梅娘。
全天下最好的梅娘。
闻知意抱臂,和师姐站在廊檐下。
“师姐,你说……在遇到柳宏图之前,梅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人会被时光改变容颜、会被另一些人改变脾气性格,会被种种经历改变思想和认识。往往沿着命运的河流走,走着走着,总会忘记一开始出发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最初的梅娘,大抵是个少女吧……”
像宋昭昭、像贺离,像清显宗中每一个刻苦修行的女弟子。像所有有些小烦恼、小脾气、小任性、小幸福,但又足够幸运、没遇到什么大变故的,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小姑娘。
“那师姐呢?”
少女和美妇一起在阳光下衣袖翻飞,闻声看向梅深处,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问宋敛霜:
“师姐的以前,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只穿男衣,为什么心口不一?
肩上的披帛本来无风自动,一下一下、悄悄悄悄,捉着房檐外的缕缕阳光嬉戏。闻言,沉静地落下来,贴在闻声身上。
寂静地和师姐一样。
许久以后,披帛再次勾起一个角,去够那檐外的阳光。
她说:
“不记得了。”
宋敛霜没有说假话来敷衍闻声。
过往种种,记忆虽翻阅起来历历在目……可其中感觉与滋味,都叫无情道封了。
半寸也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