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李医师瞬间回神,也不知他自己脑补了什么,随即义愤填膺道:
“早就听闻李老爷苛待妻妾、手段残忍不堪。梅娘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你这身子,拖他个一年半载,又有何难?!”
梅娘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微微甜蜜的笑:
“那便,有劳医师了。”
跟随激动得恨不得跳着走的李医师退出梅苑,闻声和宋敛霜在心间异口同声:
“魅魔的气息——”
“梅魏芳,有魅魔一族的血脉!”
梅娘梅娘,在她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悄悄觉醒了,显了魔性。
“就说,凡人的障不会有此规模和强度。”宋敛霜道。
“李医师已经中了媚惑之术,梅娘她,最后有救下小铃铛吗?”闻声轻声问。
宋敛霜在心里皱眉,下意识去摸下巴……得偿所愿,这间障,算是得偿所愿吗?
她叹气,结果举着的丝帛没有碰到自己的下巴,碰到了闻声光滑的脸颊。
“那个,不好意思,习惯了……”这个人受惊闷声跳到了一边,又干巴巴道歉。
“那个,没事儿,师姐你继续……”
宋敛霜闻言一愣,“继续什么?她是要自己……继续、继续摸?”
“继续思考啊!!还有!师姐你忘关心声了!!”
“哦,抱歉。我们继续。”
……简直不能直视继续这个词了。纵使宋敛霜人是冰做的、霜凝的,此刻也不禁感到有些尴尬,“说到哪儿了?”
那人在她脑海里轻笑。声音宛如落在耳畔,气息也……一同洒落在颈侧的肌肤。
宋敛霜忽然庆幸自己是条带子,没有耳朵。
她默默赶走这些有的没的,重新找回之前要说的话。
可正在这时,闻知意又说:
“师姐实在想摸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就当撸狗好了!”宋敛霜在她们这片共识之所,急急忙忙抢着答道。
她想摸什么?不过是手误。
“狗狗都很喜欢这样。”
闻声……闻声噎住了:
“师姐,什么啊~~~我是想说,三文一次,付钱就给你摸个够。”
可她转眼又笑了,笑得很温柔,“原来师姐还记得南海的事……我那时,在你眼中,是什么样子的?”
“不买,犯法。”
随着闻知意的话,宋敛霜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张精神的狗脸。
黑棕色的皮毛溜光水滑,一对紫葡萄似的眼睛,闪着快活的光。胸前还佩戴了朵代表侦探身份的大红花,至于为什么是大红花……
“是不是英武非凡、威风凌凌,身手了得、勇往无匹,倏忽如神兵天降,浩然又若神兽之姿……”闻声不要脸还偏科,种种溢美之词一知半解,乱七八糟就一股脑往自个儿身上堆。
她还欲再言,便听得师姐道:
“傻头傻脑的……”
闻声,闻声再次当胸一梗,她挠挠后脑勺,小声地咕哝,“真的吗……”
她怎么不信呢?
师姐不会在唬人吧?
李医师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自是满心满念梅夫人,当即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了,转头扎到药物堆中,替梅娘调制效用相反的药。
翌日,他巴巴送过去。等看见美人终于露出笑脸,他自觉自己熬了这一宿,熬得也就值了。
听到梅娘好言好语地感谢他,李医生更是胸膛挺得老高,嘿嘿笑道:“没有、没事儿,能帮到你就再好不过了~”
李医师有两把刷子。药配下去,当晚夜宴的丝竹声中,闻声和宋敛霜便听到了久违的,梅娘心间,另一个人的声音。
夜晚是梅娘的主场,她和众女子饮着饮不尽酒,快活的欢声笑语间,更加美艳地令人不安。
这种变化不止发生在晚上。
白日她虽“缠绵病榻”,也无法阻止血脉觉醒后一天一天、皮肉更加勾魂夺魄的变化。
小铃铛回来以后,她更是不常在病床上待着了。
她们互相陪伴着,梅娘替小铃铛尝遍世间美好事,小铃铛为梅娘解心头不解疾。
有时她们二人,还会偷偷讨论要是出了梅园,她们想去哪里,去干什么。讨论她们会做什么、做什么可以养活自己、安身立命。
她们一直讨论,计划到了很久之后。
很久之后,她们会有一方院子。
不必处在繁华闹市中,只求居在山野自然里。
小铃铛会喂些鸡、养些鸭,种些时蔬瓜果。种来当然是她们自己吃,吃不了的,也当然可以拿去卖。一并再拿上梅娘抄的书、绣的帕子。晴天还可以上山采来山货,也拿到集市上去卖。卖完了货,再逛逛市集,买点油盐酱醋、糖果点心,再捎点针头线脑,杂货日用,小包大包带回去。雨天了,就窝在小屋哪儿也不去,做些手工活,或者教小铃铛识字读书。
不管怎样,都是能活下去的。不管怎样,这些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吧?不管怎样,只要她们愿意一起,这些难题便都是,足以克服的吧?
生活,总会待她们好的吧?
可柳宏图就像一张悬在她们头顶的巨网,遮天蔽日,拢住了那一切之外的万般可能。
透过这网看,天从来都是暗的、晦的,黑云压境、风雨欲来的。
天就像是,惶惶然要掉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