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曾经,她是不信命的。
她母亲好赌,家里的姊妹也尽是些不知上进的。她家在狮沽虽说也算是能叫得上名的富庶人家,但众人心里都清楚,那只不过是她母亲年轻时运气好,发了一笔飞来横财。
狮沽里人人都说她家就是团烂泥,不过就是运气好点,有几个臭钱罢了。既是嫉妒,也是事实。
但洛青玥她偏不信。自小便克礼复己,翩翩女君,人人称赞。再等她稍微大一点的时候,一次游园中,她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小羡。一看觉得他漂亮,二看发觉他善良,三看便是已经情深不能自己。
但洛青玥也明白,她配不上小羡。论家世,她家门第并不算高,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论样貌,她小时候胖如肉粽不说,皮肤还生的极黑,横竖都算不上俊。
所以洛青玥她自幼便明白,她得在“才学”上杀出一条血路来。只有这样,她才可能有机会够着小羡,而不是,永远只能跟在他身后。小时候,每次她帮小羡递情诗的时候,她都在心里想,这些世女们不过就是过客。而她,也只有她,才能做他的女人,他的妻主,做他一辈子的依靠。
为了这个看似天真的想法,她努力了十多年。
只要是教过她的学究,无一不夸她冰雪聪明,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拼了命地读书,那是早也用功,晚也用功,不曾辍学一日!暑天热出痱子也不肯多动一下,数九寒天手上长了冻疮也不肯少写一个字,就这样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
十几年的寒窗苦读,这才博得了功名。这其中历经的艰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众人都夸她上进好学,但只有洛青玥她自己知道,她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能够配得上小羡,为了离小羡更近一点。
可是如今呢?
明明就在前几日,她洛青玥要迎娶小羡的消息都沸沸扬扬传遍整个狮沽了。可是,今日她瞧见试穿婚服的人是顾云淮,她还傻傻问了句:“小羡他不亲自试吗?”
老天爷像是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就是草台班子里最大的那个傻子!所有人都将她蒙至鼓中!她怎么也没想得到,自己居然会栽在自己亲生母亲的手中!
洛青玥只觉得自己的魂都要被人给抽干净了。
十几年的寒窗苦读,终究成了笑话。
洛青玥的手半撑了起来,从床上坐起,走下床来。
她拖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到了书柜前,她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庞大的书柜,心里五味杂陈。她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视过书柜上的每一本书,烂掉的封页、卷起的页边,竹简上的牛皮带子都换了不知几回......
与其说这些是她无数次挑灯夜读的痕迹,不如说是她喜欢他的最好证明。
洛青玥重重地闭上了双眼,眼尾挤出的涩泪掠过了她的脸颊......
她薄背微颤。
若是放声悖哭倒还好些,但这般哭法,最是伤身体的,也是最让人心疼的。
就连一旁的小厮页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道:“世女,容小人多说一句,奴的父亲曾教导奴,‘凡事要往前看’。世女,过去的事情已然无法改变,但日后.....世女冰雪聪明,想必这个道理世女不会不懂。”
小厮弓腰深礼。
日后?
洛青玥目光旋即转向一旁的乌纱帽。乌纱帽前有璞玉,后有“双翅”,威风凛凛。它被下人伺候得极好,不曾沾染上半分灰。
一顶小小的乌纱帽,背后隐藏着无数读书人的十年寒窗。但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得到它。
众人奔赴的并不是这顶乌纱帽,而是这乌纱帽背后的功名利禄、万贯家产。
但洛青玥呢?
别人寒窗苦读无非离不开三个字:钱、权、名,但她呢?
她难道真的想要这顶乌纱帽吗?
想到这时,洛青玥胸前的平安符好像再次烧了起来。一阵穿堂风吹过,她额前碎发轻扬。风吹动了她的乌发,也吹醒了她。
她并不留恋滔天权势、万贯家财。她所想要的,只是一个能与他相配的身份。奈何事与愿违,如今,反倒成了他配不上她了。
这时,洛青玥看着乌纱帽的眼神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
如果这顶乌纱帽反倒成了她们俩之间的芥蒂,那这顶乌纱帽...她不要也罢!
乌纱帽被人重重摔在地上,伴随着下人们哭天喊地的哀嚎声:“洛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呀!”“这玩意可金贵了,要是皇帝责罚下来可怎么办啊!”“大人、小的们求求您了,您快别踩了!别踩了!”
几个小厮合力才勉强将洛青玥给制服住,她死死盯着乌纱帽,心中怒气滔天。
“快、快扶大人上床休息!”
可千万不能让大人再看见这顶乌纱帽了!
是了,洛青玥她根本不稀罕这顶乌纱帽,也不在乎什么所谓的功成名就。
她只是想要和小羡成为妻夫,想要一辈子对他好,想要同她生好多好多的大胖孙女,想要和他携手过一辈子......
她本就没有什么宏图大志啊......
“大人!大人!”
“快去叫大夫,大人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