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丽玛吓得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霎时间,箭矢已至眼前,琪丽玛只觉眼前一黑,有什么人护着她滚到了一边。
预想中被箭射成筛子的惨状没有出现,琪丽玛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发现刚才扑过来的是伊斯维尔。
伊斯维尔歉意颌首,把琪丽玛给扶了起来:“失礼了。”
这时候琪丽玛才有心思打量四周,这么一看,她险些又双腿一软跪倒下去。
原因无他,眼前不知何时竖起了一道高大的土墙,将那些箭矢一根不落地挡在了外面。
琪丽玛的第一反应是尤卢撒干的,但她回头一看,那群连在一块儿的山贼这时候东倒西歪,哪还有尤卢撒的影子?
“他,他人呢?”琪丽玛僵硬地把脖子拧了回来,“我说,这墙该不会是你建的吧?”
伊斯维尔会两属魔法?
她大脑空白地看着伊斯维尔,不过短短几秒钟时间就竖起了这么大一道墙,这人该不会是哪个世外高人跑出来拯救苍生的吧?
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的土墙便缓缓沉入地底,那座村庄再次出现在眼前。
入侵者中有魔法师这件事也震惊到了众山贼,当然,最震惊的是被伊斯维尔二人抓获的那批,他们踌躇着,还是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有这样一名魔法师在,他们村……估计是要完蛋了。
城墙之上的山贼见一发不成,一咬牙刚要下令继续射箭,忽听一道熟悉的嗓音大喊了一声“住手”。
众山贼回头看去,城墙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身影。
“大首领?!”一人失声叫道。
那被人挟持的,不是山贼的大首领又是谁?
众人皆是震撼,他们大首领身手不凡,且住处在村落中央,这人是怎么用这么短的时间挟持了大首领又把他带到这儿来的?
尤卢撒将匕首往那男人脖子上凑了凑,道:“把武器放下。”
一只白鸟落在他身后的木桩上,张牙舞爪地“呱”了一声。
众山贼面面相觑,那首领接着喊了一声:“都放下武器!把门打开!”
“可是首领……”
“照我说的做!”大首领厉声道。
从这名年轻人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大事不妙。现在一看,对面居然还有个魔法师,他当了山贼这么多年,对危机最基本的敏锐还是有的,心知自己的村落此次在劫难逃了。
他们十有八九是骑士团|派来的,若不从命,怕是要多不少伤亡。
山贼还有不服的,被同伴一扯也消停了,只得依言开了城门,将伊斯维尔二人与那些弟兄都给带了进来。
首领将三人领进了自己的住处,有下属想要在旁保护的,都被他拒绝了。
如果这两人想毁掉这整个村落,他们谁也拦不住。
“几位来我们这里是想要什么?”首领尽力保持镇定,问对面三人,“钱财?货物?还是赏金?”
而伊斯维尔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们只是想来和你们谈谈。”
“谈什么?”
“关于你们以山贼谋生的这些年里做了些什么。”
首领闻言愈发确定了这几人是骑士团|派来的,这三人一个是魔法师一个是刺客,剩下那个小姑娘不知道会些什么,心里多有忌惮,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
伊斯维尔二人面色不改地听完了全程,而琪丽玛越听眉毛拧得越紧,终于忍不住出声道:“杀人放火,抢劫盗窃,你们做这些是图什么?他们不是你们的同胞吗?”
这话似乎刺激到了首领,他冷笑一声,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讥讽:“同胞?这个村落里的才是我们的同胞。
“十几年前,那个安萨公爵说要建一座马场,把我们祖辈生存了几百年的村子夷为平地,我们被迫背井离乡的时候,又有谁求过情?不,我们没有同胞,小姑娘,我们只有敌人。”
琪丽玛愣了,她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反驳:“可,可你们也不能……”
那首领摇了摇头,没有和她争论的意思:“事已至此,我们也没有反抗的能力。我随便你们怎么处置,只是……”
“只是什么?”琪丽玛愣愣地问。
“放过孩子,”首领哑声道,“他们年纪还轻,什么都不知道……”
琪丽玛彻底没了话说,她无措地望向伊斯维尔,小声道:“这个怎么办啊……”
伊斯维尔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善解人意,他笑了笑,问:“琪丽玛小姐,您想怎么办?”
她想怎么办?
琪丽玛手足无措起来,她瞅瞅对面的首领,又看看伊斯维尔,急得满头是汗,却憋不出一个词。
在伊斯维尔鼓励的目光下,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捋平了打结的舌头,小声道:“我,我们能不能先去外面走走?”
首领没有拦他们,大概也知道阻拦并没有太大用处,只是让他们穿上了村落的衣袍,免得和居民起冲突。
从屋里出来,琪丽玛才感觉压抑的情绪松懈了些,她独自走在前面,两人在她身后轻声交谈。
“刚刚受伤了吗?”伊斯维尔问。
“哪有这么容易伤着。”尤卢撒嘀咕,却还是老老实实放慢脚步,让伊斯维尔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伊斯维尔放了心,转而将目光投向这个小型堡垒似的村落,它很大,几乎比得上一座小型城镇。
很难想象一群背井离乡的人在这些年里经营了什么,又付出了多少努力,若是不提他们如今的资源是从何而来,光是这份毅力确实足够令人敬佩。
琪丽玛注视着一群孩子嬉笑着从身边跑过,心不在焉地问:“伊斯维尔,你为什么问我想怎么办啊?”
伊斯维尔笑了笑,道:“无论如何,我们两个都不过是外乡人。我认为,还是交由对本国律法更熟悉的人来决断更好些。”
琪丽玛一滞,她对政事一窍不通的,什么律法敕令更是翻都没翻过,哪来的底气做决定?
看出她的窘迫,伊斯维尔轻轻巧巧地转移了话题:“您最开始不是说要把他们全部干掉吗,现在怎么犹豫了?”
“可是……可是我现在觉得他们有点可怜,”琪丽玛小声道,“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这是安萨的错,他们只是……”
“但他们依然对其他居民造成了伤害,”伊斯维尔温声道,比起劝诫,更像是不带情绪的陈述,“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琪丽玛咬了咬下唇,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忙着逗鸟的尤卢撒,后者意料之中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插不上手。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茫然抬头,低声道,“不如我们先回去,再通知骑士团到这里来吧。”
“把这件事交给骑士团,然后自己抽身而出,由骑士团决断,您是这样打算的,对吗?”伊斯维尔问。
他直白的话让琪丽玛有些难堪,她想反驳说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但又不得不承认,伊斯维尔没有说错。
她确实退缩了,她想逃跑。
“我的本意不是说教,不过,琪丽玛小姐,统治者在困境面前拒绝退缩,不是因为不想,”伊斯维尔垂眸与琪丽玛对视,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是他们不能。”
他们因民而立,也当为民而立。
琪丽玛张了张嘴,她想问伊斯维尔是不是相信了自己的身份,但又觉得这个问题无关紧要,即便是一国公主,在这个问题上,她没有特权。
她又咬了咬下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伊斯维尔郑重地鞠了一躬:“您能帮帮我吗?”
当伊斯维尔熟练地对山贼首领施了一个暗示魔法的时候,琪丽玛已经没那么震惊了。
她平静地目送山贼首领带着人往城镇的方向去,道:“骑士团处理问题的效率并没有那么高,起码要几个月后才会下达对他们的处理决定。”
琪丽玛最终选择将山贼们交给贝尔迪诺的律法决断,而法律是人定的,如果她动作够快,或许还来得及为他们做些什么。
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想必难逃一死,但至少在他们魂归天地之前,琪丽玛想摘下他们头上过于沉重的骂名。
至于那个安萨公爵……
她暗自冷哼一声,把整个名字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加了一条红杠杠。
附近的小镇,骑士团再次迎来了一次震动。
那群困扰当地居民许久的山贼的头目,居然带着手下来自首了。
“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某骑士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山贼们正排排列在大楼之外,以头抢地袒露自己的罪行。
信仰虔诚的同事默念了一句“光明神庇佑”,郑重其事道:“一定是神明下凡除害了。”
这块区域距王都不算太远,三天之后,他们顺利抵达了王都之外的小镇。
彼时刚好到了傍晚,三人商量着第二天再进王都去。
寻找住处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小镇的旅店称得上人满为患,三人寻了近十处才找到一家旅店尚余两间空房。
打听过后他们才发现,原来王都在几天前不知因为什么封了城,目前出入均需经过严格审查,大部分人都被堵在了这座小镇,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琪丽玛寻思她要回个家应当不是难事,因而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哼着小曲就拐回了自己的屋。
伊斯维尔洗完澡,如往常那样理了理尤卢撒的头发,发现黑发之下冒出了短短的银色发茬,睫毛与眉毛中也混杂着几抹银白。
“发根有些长出来了,”伊斯维尔从行囊里取出了染发的药剂,“我帮你处理一下?”
尤卢撒无可无不可,他把赖着不走的哥莱瓦拨到一边,方便伊斯维尔动作。
伊斯维尔化开药水,将黑色的溶液在发丝上抹匀,他抬眼望向镜子,尤卢撒原本蓬松的发丝现在一根一根垂落下来,让他看上去像只落了水的猫。
“你笑什么?”尤卢撒透过镜子观察着伊斯维尔的一举一动,见精灵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觉得他没在想什么好事。
伊斯维尔轻咳一声,如果实话说,尤卢撒又要置气了:“没什么。你闭上眼睛,眉毛和睫毛也要涂上。”
他按住尤卢撒的肩头把人转过来,用棉棒沾了些药水,柔声道:“稍微忍一下。”
尤卢撒还是觉得伊斯维尔的语气像在哄小孩,每次上药的时候他都会这样,像尤卢撒忍不住疼似的。
精灵轻浅的呼吸打在脸上,睫毛上传来些微的凉意。
尤卢撒忽然感觉有些痒,他觉得或许是伊斯维尔的发梢垂落下来刺到了自己的脸,但转念一想,今天伊斯维尔的头发在脑后编得很整齐,还是尤卢撒自己给弄的。
于是伊斯维尔看见尤卢撒无意识皱了皱鼻子,似乎有些不适。
担心他突然动弹,伊斯维尔腾出一只手捧住了尤卢撒的脸:“痒吗?很快就好了。”
两人的距离一时挨得极近,尤卢撒下意识地仰起头想说什么,然而他预估错了距离,呼吸一瞬间交错,一抹温热的触感擦过了嘴唇。
尤卢撒登时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