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一块美玉被弃之于泥淖之中,更加凸显玉的纯净,美的令人心惊。
少年从包袱里掏出一张饼子,撕下一小块,对着男子干涩的唇,“哎,你还能起来吗,有吃的,吃吧。”
那人无动于衷。
少年摸了摸他的脉搏,惊道:“身上有灵力流转,竟也是修士。”
心里一咯噔,这不会是天界的谪仙吧!
这天界神仙也忒不厚道,竟把人家贬至这般荒芜之地?
不对,仙家法力无边,岂会灵识溃散至此,甚至连自身神识都无法凝聚?
少年摇摇头,江舟啊江舟,你不要以貌取人成不?他就是个生了副好皮囊的修士而已,法力比你都要低了不知多少档次。
他轻叹了一声,从行囊了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掰开那男子的嘴,把药丸含在他口中,将男子扶起,为他一番简单运功疗伤后,男子幽幽转醒。
少年喜道:“终于醒了!你虽体质绝佳,但也不可滥用灵力,多亏我及时打通你的六经八脉,现在已气血畅通了。”
“多谢——”那男子抬眼看着他,他的眉,如墨画般浓密而修长,轻轻挑起,带了几分明晃晃的疏离。
那双眼,长而饱满,边缘清晰,没有丝毫多余的弧度。眼尾微微上翘,既有力道又不失柔美,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韵味。
眼神却冷冰冰的,就像昆仑山冬天时的天水,冻得人心慌。可再仔细瞧瞧,里面好像还有点说不清的——哀,说不上来,像是看见了谁家的娃儿跌倒了,他都想扶一把的那种感觉。
但少年又觉得不对,他不会那么多管闲事。
很久很久以后,在某一个瞬间,少年恍悟了他的眼神。
那是一种悲哀。
如神仙俯瞰众生疾苦般的悲天悯人。
却又无力回天的悲哀。
男子突然顿了一下,不再说话,眸子微眯,在她身上流转片刻。
眼里那点无意流露的悲悯也消失殆尽。
可他的眼睛生得太出彩,如山间冷泉,流淌着自然的韵律。连他那审视的目光都让人觉不出冒犯,甚至不由生出几分旖旎的幻想。
少年眼神躲闪,摆摆手道:“不必言谢,行走江湖互帮互助嘛,不过,你身上有这么多伤,怎么撑下去的。”
黑衣男子漠然道:“忍着。”
他垂眸,气质独特又迷人,既蕴含着少年的锐气逼人,又糅合了一丝成年男子的沉稳内敛。
忍着?少年歪了一头,也没太在意。
他一抬头,漏出帽檐下亮闪闪的杏仁眼,兴冲冲道:“这是我第一次救人,且你我同为修士,也算是有缘,我们不如交个朋友,我叫江舟,你呢?”
“白泽。”
江舟将白泽扶起:“你也要去巫咸国吗,我们顺路,一起去吧。”
“我很慢。”
他淡淡说出这三个字,便一手扶着树干,开始吃力的直起身来。
江舟想要伸手去扶,被他不着痕迹的推开了。
他走起路来也很费劲,步伐节奏明显不均,速度也远远落后于常人,他一步一步往前挪,江舟发现他的右腿总是稍微拖地,看来右腿是一点劲都使不上。
“你的腿受伤了?”江舟起身跑到白泽跟前,对他说:“你坐下,我来给你正骨。”
“不必。”
他直接绕过了江舟,拖着他的残腿向前快走,整个人如同深秋寒风下的一片落叶,孤寂又萧索。
“为什么不呀?”江舟不愿放弃:“你这样很耽误赶路的,你是不放心我的技术吗?我有经验的……”
“江少侠。”那人猛然一停,身子有点微晃。
“我的右腿,已是十年前的旧伤,骨肉已经长合,再无医治的可能。”
“噢,”江舟点点头,“那可不一定。我虽然接不上,但是我师父可以,他可是正骨大师。”
他跑到他面前,神秘兮兮道:“见到我你算是撞大运了,你的腿就算是五十年的顽疾我师父都能给你治好。”
他微微抬起下巴,有些得意,似乎在等着对面人的感恩戴德。
但那人只是很淡很淡的勾唇,让人分不清是感谢还是不屑。
接着,他径直朝前走去。
江舟被拂了面子也不恼,他一只手搀起白泽的右臂,正色道:“我这人啊,就看不得别人在我面前受罪,我扶着你走总可以了吧。”
白泽默然,任他搀着。
灾民们已如潮水般涌至岸边,人人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拥挤在江边,推搡着、呼喊着,如同被困的野兽,试图争夺一线生机。
船头之处,人群更是摩肩接踵,他们争先恐后地攀爬上船,有些人不慎摔倒在地,被人群踩踏,发出阵阵惨叫声。
江舟扶着白泽好不容易挤上船,和灾民们紧紧挤在一起,几乎没有任何空隙。
人群中散发着汗味、泥土味以及其他难以言说的异味,交织在一起如同一股无形的洪流,侵袭着江舟的鼻腔。
江舟不禁皱起眉头,心中一阵恶心。
他把白泽安置在一个不算太拥挤的角落,探了一把白泽的脉搏,笑道:“你的自愈之力果然非凡,此后无需我再为你调治。只需静心休养,勿动肝火,勿妄施武力,一周之内,自当痊愈。”
白泽静静地凝视着他,眼中蒙上一层深沉的疑惑:“你为何对一陌路人如此用心?”
“救人于危难之中,是我本心所向。而且我观你气质独特,颇有眼缘,拿你当朋友呗。”
白泽听罢,沉默片刻,突然冷不丁地说道:“你不该对我这般好。”
江舟内心被初次救人的壮举激荡,责任感如潮水般汹涌,看来当大侠,也没有师父说的那么难嘛!
他很坚定的开口:“这事我自己说了算,你且安心修养。”
随着把身上的披风解开,轻轻搭在白泽身上,像哄小孩子睡觉一般,温柔道:“长途跋涉已久,我们都安心睡个好觉吧。”
半日匆匆一晃而过,江舟被白泽摇醒,下船便踏上了巫咸国境,他问白泽道:“今日有巫咸国的祭祀大典,我要偷偷混进去凑个热闹,你可愿一同前往?”
“我也正有此意。”白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