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站在花园深处,目光定格于一花之上,那花儿,似以全力绽放,瓣瓣细腻,蕊蕊含露,风过处,香飘四溢,醉蜂引蝶。
他缓缓伸出手,欲触未触,眸光流转,似被此花摄去心魂。
他微微凝眉,眼前这花,纵有千娇百媚,可总觉得没那俗气的桃花看着顺眼。
他想着,唇角微扬,眉眼低垂,心里说不上来的的满足。
“希声?”有人在背后唤他,白泽心头一紧,缓缓转身,果见天虞立于身后。
天虞见他转身,步步逼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真是你。”
“我还以为你都忘记这个名字了。”
见白泽没反应,他往前一探,眉眼间是挑衅,“嗯?希声,世子。”
白泽目光微凝,语气冷漠又疏离:“不知天虞公子有何要事?”
天虞却不接他话,他环顾四周,嘲道:“独自赏花,莫不是在寻那位江舟姑娘?怎的,她不待你,你便这般失魂落魄了?”
他眼神又落在白泽身上,嘴角噙着恶劣的笑:“之前讨好我们不成,现在又来讨好姑娘了?”
*
白泽呼吸微微一窒,波澜无惊的眸子乍然间起了波澜。
他想起小时候,那段如细沙般从指缝中悄然流逝的日子。
那日,小白泽爬出府邸的狗洞,像是逃跑一般,追着一只在空中摇摇欲坠的纸鸢。
直到纸鸢坠地,他看到小天虞和几个同龄的公子,各个皱着眉噘着嘴,他们坠地的纸鸢因为制作上的小瑕疵,没法稳稳当当飞起来。
白泽小心翼翼地靠近,开口轻声说:“我能帮你们修好。”
小天虞看他一眼,有片刻怔愣,他看了一眼他来的方向,随即愠怒。
“我们的事,不用你插手!”他大叫。
小白泽抿抿唇,依旧坚持:“纸鸢骨架竹条过于柔软,风一吹,就变形了,尾巴太粗糙,控制不了方向。”
他弯起嘴角对他们笑,“只需少许改动,纸鸢就能飞啦。”
“我们不要了,不就是个破纸鸢吗!”天虞把纸鸢扔在地上,使劲踩了两脚,他有的伙伴想要捡起来 ,天虞大喊:“不许捡,又不值几个钱,等着我给你们买!”
他们丢下纸鸢,一堆人哗啦啦的跑了。
眼看着他们没了踪影,小白泽将风筝捡起,拍掉上面的尘土,带回家中,一点一点开始修补,他还特别准备了一些羽毛和细线,用来调整尾翼的平衡和风阻。
他觉得,只要他能够让这只纸鸢飞起来,他就是有用的人,他们就一定愿意跟他玩。
小白泽带着修好的纸鸢去找他们,他的脚步轻盈,心跳却如同战鼓。
轻轻地,他叩响了门环,门只开了个缝隙,露出天虞疑惑又不耐烦的脸庞。
“你又来干嘛……”小天虞话语未落,小白泽已将纸鸢高高举起,展示他的成果,“修好了,还给你。”
小天虞一把将纸鸢打掉,明显的嫌弃:“我说过,我们不要了,这是我们不要的破烂,你干嘛还要拿来?”
白泽将纸鸢拾起来,又开始扯开嘴角笑:“它现在好了,不是破烂了。你看我还给她画了眼睛……”
“我们不要的就是破烂!你,大破烂,纸鸢,小破烂,都给我滚!”
话音刚落,门缝迅速缩小,几乎就要完全关闭。
小白泽本能地向前迈了一步,企图再解释一下,一只脚随之卡入门缝之中。
突如其来的挤压让他猝不及防,痛呼出声,急忙抽回脚,面色苍白。
天虞冷哼一声:“活该,谁让你把脚伸进来。”
看着小白泽痛的皱眉,天虞笑道:“你就这样还看着顺眼,比你笑起来强多了,你笑起来真丑,越笑我越想欺负你。”
随即就是一声砰的关门声,小白泽愣在原地,心中的期待瞬间化为乌有,他手中紧握的风筝,失魂落魄地回家,路上便看到府里的下人们焦急地寻找他,“哎呦我的小世子……你这是去哪里了,大王姬快急死了……照顾您的那些家仆们都被家法伺候了。”
小白泽心里一惊,急忙跟着家仆赶回府邸,他高声叫停正在行刑的人,喊道:“母亲手下留情,我回来了!”
风翊看到白泽后,愠怒道:“你这孩子跑哪去了……你是想害死母亲,害死全府吗!”
“昨日我见墙外有纸鸢,就从狗洞里爬出去了,我把纸鸢拾来,今天修好给他们,他们不要……”他紧攥着衣角,声音微弱又执着。
风翊大惊:“你见人了?是谁?”
小白泽小声说:“好几个,一个叫天虞……”
风翊差点站立不稳,恰好白渊从外赶来,一把扶住她,她对白渊道:“那离仑本就不是省油的灯,天虞是他儿子,若是告诉他……”
白渊温声劝她:“夫人莫慌,小孩子之间的玩闹,怎会告诉大人。”
风翊起身,焦急地走开了,她道:“来人,将世子在后院看好,不准让他出门,若有一失,家法伺候。”
白渊叹了一口气,弯下身子对白泽道:“娘亲只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他拿过白泽手里的纸鸢,认真端详了一阵,“这都是泽儿修复的?”
白泽点点头,白渊赞叹道:“泽儿真是随娘亲啊,手巧,这要是为父,肯定做不出来。”
小白泽扯住白渊的衣袖,眼里亮晶晶的,“我可以教爹爹。”
白渊笑着摇摇头说道:“泽儿忘了娘亲现在心情也不好吗,爹爹要去安慰一下娘亲,你去后院跟青花姐姐玩好不好?”
白泽落寞地点点头,白渊说:“泽儿乖,近来国事繁忙,等得有空了,爹爹拿着泽儿亲手做的这个风筝,带着娘亲,我们一起去山上玩,好不好?”
*
当年的稚子之心,满腔热情换来的,不过是冷遇与嘲笑。
白泽闭了闭眼,说:“你想干什么?”
天虞挑衅地笑了:“在你讨好我们之后不久,你爹就死了吧?”
白泽眼神瞬间冰冷,他咬牙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天虞看起来很愉悦,“没什么?故友相逢,跟你聊一下过去的生活,今日宴会,看你和大王姬生疏成这样,她不会这么多年,连一封信都没给你写过吧。
你也不要怪她,毕竟这些年她一直拿我当儿子看的。这么多年,她可是从来都没有提过你一句。你也不用给她找借口,以她的权势,若真心念尔,纵使天堑难越,也能翻山越海把你接来。说白了,是你的身份太过下贱,她怕你一朝现身,破坏她的宏图伟业。
你和你那苦命的爹一样,都是棋子罢了。
任人摆布,用之则取,弃之则丢。”
看着白泽表面维持的镇静逐渐失控,天虞更加得意,继续火上添油:“我只是有点可怜你,距离你爹身死,已经有十二年了吧。你去祭拜过他吗?
哦,我忘了,你的亲生父亲,当年被我父带人弄死了!听说是形神俱灭,别说尸骨了,连个贴身物件都没留下,不然还能立个衣冠冢,你也真是可怜,连个哭丧的地方都没有……”
白泽只觉得气血上涌,怒火中烧下理智被焚烧得干干净净。
他突然冷笑:“你母亲怎么死的?”
天虞眼里迸出寒光,死死盯着白泽:“你说什么?”
白泽嘴角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我最多只是自欺欺人,你呢,匍匐于杀母仇人足下,甘为人犬,摇尾乞怜,这算什么?认贼作父吗?”
他看着天虞,笑得更加肆意:“瞧我这记性,我也忘了,这个贼人还真的是你父亲呢,真是有趣呐!接下来你是准备弑父为母报仇呢,还是在仇人膝下继续做你的好儿子呢?
天虞气得面部肌肉颤抖,白泽心底闪过一丝痛快,他道:“若论惨,还是你更胜一筹,我只是没人要,你是难做人。”
天虞暴怒,猛然起身,手指颤巍,指向白泽咆哮:“白泽!你就是一个人弃鬼厌的怪胎!你母亲巴不得你死了,永远不要出现。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多年未曾见你一面……
他突然感觉身侧一阵凉风,转眼便看到江舟如离弦之箭,迅猛逼近。她身形一转,借着奔跑的惯性,猛地抬腿,一个干脆利落的侧踹直击天虞腹部。
这一脚,力道十足,天虞猝不及防,身形踉跄数步,扑通摔倒在地。
他狼狈不堪,躺在地上,一时竟爬不起来,脸上混合着震惊、恼怒,甚至是难以置信。
再看江舟,双手叉腰,呼吸微喘,她嗤笑一声:“还是个练家子儿,竟没被我一脚踹飞。”
天虞气得几乎说不出话:“你知道我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