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左右，BTK训练室中的气氛和刚刚在大巴车上时一样死沉。他们五人坐得离彼此之间有些远，要么是在低头看手机，要么就是在盯着一片黑的电脑屏幕。

他们在各自做着无意义的事情，就是没人愿意开口说一句话。

这安静持续了许久，直到，这其中最掩饰不住脸色和脾气的人猛地放下了手机，侧头看去一旁，声音紧接着跟上。

影的声音与平常有差别，有着难以控制的暴躁：“你搞什么？达摩有没有闪你都记不清吗？”

打边路的男生ID是听明，年纪不算小，可整个人都怯怯的。他憋了下气后才在座位上开口说：“我，时间记错了，以为还有三十秒才好。”

“这么简单的加减法你都能算错是吧，两分钟的时间有那么难记吗？”影已经站了起来，粗壮的身躯怕是都能赶上两个听明那样大。他瞪着眼睛，有十足的怒火，“又没让你记所有的召唤师技能，就记一个你都能记错？我们要是不问，你也不知道主动报，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一整局下来都听不见你说一句话，到最后说了一句还是错的！”

他的脾气来得急，十分燥，让整个训练室的人都只能听着这些震荡的声音。

听明全程都没有抬头，最后只磕磕巴巴地吐出了一句：“下次不会了，这次是我的问题。”

“下次？我们连YB都打不过哪还有什么下次？直接第一轮选拔赛结束就淘汰了，回家放假得了，还打什么？拿什么和别人打！”

原本默默听着的楚兮一在听到这些话后才有了反应。

她在座位上抬头，淡声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影这个人发起火来什么都不管，在当下总是能挑出最难听的话，然后毫不犹豫地吼出来：“什么什么意思？还不够明显吗？照这状态打下去，谁都打不过。和YB打都打得这么费劲，凭什么和人家Legend和Overload打？”他瞟了眼坐在角落的两个人，阴阳怪气地说，“一个连话都说不明白，一个指挥看不清局势，打个屁打！”

楚兮一站了起来，直面着他，两只清澈的眼很是平静：“你要是觉得打不过了，不想打了，直接走。”她指了下训练室的门口，“门在那，没人留你。”

“你算什么？凭什么让我走？你以为你打得就没问题吗？要不是你玩不好干将，我们第三局也不会不知道拿什么中路来打，你不会还以为你自己打得多好呢吧！”

本闷着气坐在一边的Fight这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直奔到了楚兮一的面前，冲对面的人说：“你这是要干嘛，把队友都埋怨个遍你就满意了是吗？”

矛头直转，影指着他的鼻子喊道：“就你那指挥我们能赢才怪！该打龙的时候你要推塔，该推塔的时候你说要反野，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面装得什么！”

Fight愣在原地：“你……”

楚兮一将一时说不出话的Fight拉去了一边，松手之后就抬头看着那满脸通红，眼中满是嫌弃的人。她的话语平静却有非常的威力：“所以，这就是你这两天不听指挥的原因吗？训练赛的时候你不听，今天比赛的最后一局你也在打你自己的。你把我们的问题都说了，那你呢，你的问题呢？”

“他指挥有问题，我凭什么听他的！”

在他们激烈争吵的时候，NLose从一开始就在训练室中，只不过今天的他没有主动开口，而在矛盾爆发之后，他也没有任何想去阻止的想法。

训练室内静了几秒，缓缓，楚兮一开口：“他指挥有问题，所以你不听。训练赛那场你不打龙去打人，今天你不去反野去打龙，不听指挥，就按自己的想法玩，所以，结果是什么？”

影喊道：“你的意思是我听指挥就能赢了是吗，所以，你是在怪我？”

“听指挥能不能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五个人只要有一个人没听指挥就不可能赢。”楚兮一的声音很有力，一字一句地道来：“五个人，一个团队，可你非要把它变成两个，一个事情都做不好，你凭什么去要两个？你觉得他的指挥有问题，你可以等比赛结束复盘的时候说自己的想法而不是直接不听指挥，玩你自己的。”

楚兮一抬头盯着他，而那含了众多情绪，想赢居多的眼里似乎在这个对视中找回了些理智。

她说：“在场上，他是指挥，所以就算我觉得他的指挥在当下那刻有问题，我也还是会去听去做。因为，他是指挥，我们是一个团队。你想赢，我们难道不想吗？如果你觉得打不过，没必要训练了，那你就走，别在这里抱怨来抱怨去的。”

她没再给他一个眼神，转身离开的时候最后说了一句：“我们是队友，是要一起努力拿冠军的伙伴，不是输了比赛后被你用来发泄的对象。”

“嘭！”

门被关上了。

这是，BTK这五人在一起训练半年多以来的第一次争吵。

从前，他们没有上场的机会，每个人都好像少了些什么，多了许多对队友的包容与鼓励。可是，上了场后的他们真的很渴望胜利，迫不及待想要变好的同时就把从前少了的东西加倍找了回来。

楚兮一刚走出去，被气到身子在颤抖的Fight狠狠挖了一眼面前的人后就大步离开了，关门的时候还刻意狠狠地摔了一下门。

几秒安静后，刚刚狂躁的人垂下了头，已经变得平静，可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候，整个训练室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资历最深的射手位的言起身，背对着影，声音很低：“输了比赛，我们都有责任。我们需要的是复盘和提升，而不是这种抱怨和指责。”

他也走了，这次，只有安静了许久的主教练还留在角落。

NLose看着那个似乎有些无措的背影，迟了很久后才终于开口，语气中有些许的怀念：“曾经的冠军五人组不知道私下吵了多少次。他们会因为局内一个很小的问题讨论，甚至可以说是争吵很长时间。他们之间有争吵，有冷战，也有过影响比赛的情绪出现，但他们从来没有说过放弃，更没有这样抱怨过队友。任何一个人都没有。”

他从那个座位上站起，就站在影的身后，很平淡地说起：“听明是我从甲级的一个小队伍那里发现的。他在原本的俱乐部当了两年的青训，没有上场的机会，甚至训练赛都很少，后来，他又在BTK做了一年多的替补，你觉得他不想赢吗？言是队伍的老人，实力不差，可GR更适配团队，所以他只能一直做替补，上场的次数屈指可数。中辅是全国挑战赛的冠军，你知道那个全国挑战赛有多少支队伍吗？他们战胜了上百支战队，好不容易才登上了职业的赛场。”

最后，NLose问：“你觉得，他们谁不想赢？”

他迈步走向门口，低声说：“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想打了直接告诉我。BTK不缺五个新人，更不会缺一个想赢的打野。”

——

走出了训练室的楚兮一直奔基地门口，正巧碰上了要去超市买菜的阿姨。

“一一，你这是要去哪？”

楚兮一过了两秒后才回神，看着她，轻声说道：“我想出去走一走。”

“外面很冷的啊，你是要买什么吗？我正好要去超市买菜，我给你买回来。”

“您要去买菜吗？”

“对啊，怎么了？”

她穿上了鞋子，起身后说：“阿姨，我帮您去买吧，您告诉我要买什么。”

“啊？这怎么能让你去买呢？”

她挤出个笑，说：“没事的，我正好要出去，顺路就买了。”

在两个回合的拉扯过后，楚兮一把要买的东西记在手机的备忘录上后就出了门。

超市距离他们的基地不算近，走路要走将近二十分钟左右。她出来得急，那么怕冷的一个人忘了戴手套和帽子，就一个人走在路边的小道上。

冷风很刺激，吹打在脸颊，也再次鼓动了那颗仍未平静下来的心脏。

忽然，身后有奔跑的声音。

楚兮一回头，看见了Fight和他手中拿着的属于自己的帽子和手套。

Fight跑到了楚兮一的身边，将东西递给她：“我和你一起去。”

楚兮一没说话，接过来后便很快将它们穿戴好了。

她问：“你怎么也出来了？”

Fight走在她的身边，正低头看着脚下：“不想看他，出来清净下。”

两个人就这么走了会儿后，Fight突然轻声问道：“你觉得我的指挥有问题吗？”

楚兮一侧头：“听实话吗？”

“嗯。”Fight说，“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楚兮一缓缓说着：“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当下的决策不是最好的，可以有更好的方法。”

Fight低声说：“所以，我真的有很大的问题。”他垂着眼，模样很失落，“其实，我知道的。很多次，比赛结束我复盘的时候我也觉得有很多地方没做好，但是，我还是会犯错，甚至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

天上飘下了点点细雪，轻轻降落在行人身上，冰凉一瞬，很快融化。

楚兮一抬头看了眼天，瞧见了很美丽的一幕。

她说：“有失误是正常的，没有人会不犯错。他说的话也有对的，我要是有信心能玩好干将，第三局的阵容就会更好了。”

Fight看着她，开了又合的嘴巴似是想安慰的，可却没有能说出口。

楚兮一将头收回，看向前方，轻声说：“没关系，我一定会玩好的。”她没有表情地侧头，很快说，“你也会更好的。”

Fight有些呆愣。

此时，他眼中的她比这漫天的雪还纯白无暇，可他的内心同样清楚，无论是雪还是她，都一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他有些僵硬地点头，应道：“嗯，我一定会变好的。”

十多分钟后，他们两个人走进了超市里面，就在那入口处碰见了迎面走来，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五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