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礼堂散场,班长只来得及说了句“记得带好作业回家”,就被人流冲走。金欢喜顺着人流前往教室,隐隐听见几个十班的同学在说话。
“付子衿她爸爸怎么没来?”
“不知道,好像听见人说,突然有急事,来不了了。”
“她家是开大公司的,真是忙啊。”
“是啊,不过我觉得挺正常的,她爸妈家长会也不来。”
金欢喜知道,付子衿特意和老师申请了两个座位留给家长,只是没想到她爸爸并没有来,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等明天见面再好好安慰她吧。
……
“大喜,这个给你。”
一回到家,陈宝珠犹犹豫豫地走上前,递给她一个手机。金欢喜接过,一看,竟然是台全新的学习手机,虽然是不知名牌子,但看起来也不便宜。这种手机没法打游戏,但最基础的功能都在,可以打电话发消息。
“我们家中奖了?”就他们家这个刚好饱腹的条件,陈宝珠和金大富手里也就两台二手机,这新手机还给她用上了,金欢喜受宠若惊,不得不怀疑天上是不是掉馅饼了。
陈宝珠用复杂的目光看了她好几眼,感叹:“你也大了,有自己的隐私,指不定要和同学一起出去玩,这样也方便。”有了手机,也不用担心像上次在超市一样找不到人。
“嘿!”金欢喜上前抱住她妈的胳膊,惊喜道,“妈,你怎么知道我要和同学出去玩?”虽然是爬山这样质朴的运动。
陈宝珠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摸摸她的脑袋,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你的事妈妈都知道,这就是咱母女,心有灵犀。”
“我明儿一大早出门,晚上辛苦妈妈给我烙几个小饼。”金欢喜狗腿子似的走到她背后,给她捶肩膀。
陈宝珠很是受用,也没多问,只叮嘱了两句:“我和你爸的手机号都存里头了,你自己设个密码,明天起得早的话,叫你爸开车送你去。”
“没事没事,你和爸爸都辛苦了,我自己去就好,坐公交,挺快的。”金欢喜摆摆手,婉拒了她妈的建议。她有时候也搞不清楚家里的财政情况,看起来不富裕,又好像不穷,至少她爸还开着车,但听她爸的意思,又好像借了钱,负着债。钱真是个复杂的小东西。
“行。你记得起来就行。”陈宝珠打了个哈欠,看着她吃完了饭,叫她把碗洗了,就洗漱睡觉。
金欢喜连连点头,见她妈没影了,跟做贼似的掏出了手机。
首先,按着记忆把付子衿的手机号加上,给她发一条短信。
金欢喜:我是金欢喜。
端端正正的五个字。金欢喜满意地点点头,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信。洗了碗,还是没回信。洗漱完,信息界面依旧干干净净。躺上床,打开手机,一个红点都没有。
?
熬到后头,实在是困了,金欢喜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心中升起几分悔意——我为什么不给付子衿打电话?
明天……明天要让她加上……还有蓝燕仪……呼……她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陈宝珠从床上一把薅起来。
耳边是熟悉的训斥声。
“晚上是不是熬夜了,你看看这黑眼圈,不是叫你早点睡?”
金欢喜梳了梳凌乱的头发,随意扎了个不高不低的马尾辫,被陈宝珠用手用力一拍,解开发圈,重新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辫。
“和你说了好几次,扎的高显得有精神。”
金欢喜闭着眼,点点头,表示赞同。
她这副左耳进右耳出的姿态陈宝珠看了太多次,只能无奈地拉着她去吃小饼。
“醒了没?一会儿人家都到了。”
“没事。”嘴里塞着饼,金欢喜含糊地摇摇头,她昨天说早了半小时,这会儿另外两人应该也是刚起床。
“真是造孽,怎么冬天去爬山?”陈宝珠盛了杯豆浆,放在她手边,看了看她的穿着,还算保暖,也就没多念叨。
“蓝燕仪想去。”金欢喜毫不犹豫地指出罪魁祸首。
但蓝燕仪在她妈这混了眼熟,她妈她爸都去开过家长会,知道蓝燕仪考得好,当过第一,听了这话,只是感慨了一句:天才的想法都是难以捉摸的。
金欢喜悄悄翻了个白眼,希望蓝燕仪继续保持这吊儿郎当的性子,在高中翻个跟头,好好改正。不然,这很难称得上是个好榜样。
“我出发了。”她一口气喝完了豆浆,拿上背包和水,挥了挥手,跑了出去,“麻烦妈妈帮忙洗下碗,谢谢!”
“早点回来!”
陈宝珠只来得及远远喊了一声。
“知道了——”
金欢喜的声音渐渐远去。
坐了公交,晃晃悠悠过了十几个站,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敬安山。
C市的敬安山并不出名,登山爱好者倒是常来。在一众C市景点里,游览敬安山称得上是费时费力,虽然爬山是免费的,却无人光顾。为了能挣点钱,索性和医院、学校签订了合作,作为疗休养的项目。
吴华森曾经报过这个项目,在课堂上提过几句。说这敬安山的山是越爬越多,一爬一个不吱声,翻过一座山,还有一座山,阶梯更是一眼望不到头。他老师爬到半山腰,心跳得厉害,只能坐在那缓了一小时,最后被几个年轻教师背下了山。
就有学生问,难道疗休养就是干爬山吗?
吴华森摇摇头。敬安山里是有人住的,分为里村和外村。外村为了景区,特意修了停车场,也是破的,只是简单用白线画了几个停车位,路走过去都是坑坑洼洼的。他们去的时候,坐的是大巴,颠簸得像在风浪里的小船似的,只能说酸爽到不想体验第二次。
那敬安山能体验到什么呢?吴华森没多详细说,只说里村里有饭吃,还行,就是贵。
有这样的印象在,金欢喜对蓝燕仪想爬这座山表示忧虑。
“蓝燕仪,你是真没爬过山!”
站在山下,金欢喜遥遥望向看不到顶的山峰,张了张口,只说出了这一句话。再多说点,这话就脏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本以为吴华森因为爬山受了罪,多多少少有点夸大其词,现在一看,他分明是藏着捏着,少说了很多。
看着敬安山,金欢喜就像回到老家一样安心。
蹲在山脚下的蓝燕仪讪讪一笑:“我也没想到这么高啊。”
现在是八点,他们进山出山,差不多得要六个小时。
“加个好友。”金欢喜麻了,掏出手机,先把正事办了。
蓝燕仪加了她,指向远处,她看过去,一辆熟悉的汽车正跌跌撞撞地开过来。
金欢喜:……该说不说,看着辛酸,细细一想,还有点好笑。
车子停在了一米远的地方,付子衿开了车门,飘忽着从后座下了车,蹲在车边就是一阵干呕。
金欢喜远远地感叹了一声:“还是大巴车好。”
不出所料,被她瞪了一眼。可惜,小脸惨白,毫无威慑力。
她摸摸鼻尖,从包里掏出矿泉水,递给她。
付子衿让司机先走,喝了两口水,失焦的眼睛总算恢复了点神采。
“现在出发吗?”
蓝燕仪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稍等,稍等,我叫了人。”
停车场附近的一户人家跑出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蓝燕仪招手叫她过来,给她们介绍:“这是小雨,下雨的雨,她是当地的,给我们仨做导游。”
金欢喜严肃地看向小雨,语重心长地拉住她的胳膊:“这个姐姐给了你多少钱,你可不要被她骗了。”
“喂!”蓝燕仪把她俩分开,为自己正名,“我开的可是一天三百!”
一天三百?金欢喜瞥了她一眼,退回到付子衿身侧。人傻钱多,绝对的人傻钱多。
大金主沾沾自喜,还在那念叨:“你们不知道,这里就属小雨带路最好,这是赚了!”
小雨挨着她站在那,她每多说一句,就低下一点头。
金欢喜没话说了,只能问:“她几岁了,你就让她帮我们带路?”
“和我们一样,刚上高一。按月份算,我们几个里面她确实最小。”蓝燕仪没再多说,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红旗递给小雨,告诉她带路时要举着小红旗,小雨乖巧地点了点头。
挺像模像样,和旅游团一样。蓝燕仪这么靠谱,金欢喜还挺意外的。
付子衿靠在金欢喜身上,让她撑着点:“还想吐。”她委屈地看了她一眼,无意识地撒娇。
金欢喜搂着她,小声安抚:“哪里难受?”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缓和她的不适感。
蓝燕仪站在对面,无声地捂住了小雨的眼睛。
这俩黏黏糊糊的,迟早要谈!
气氛一沉默,付子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抱着金欢喜的胳膊,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蓝燕仪。
“走吧。”
蓝燕仪示意小雨走在她旁边,她负责时时刻刻盯着后面两人跟上来没有。
走到了山脚下,小雨指了指台阶,叫她们注意安全,这里没有装护栏,脚滑的话,会摔到草丛里滑下来。
三人严阵以待,一路走走停停,也算是走过了最初的台阶。
过了几百米的台阶,就变成土路,一路蜿蜒着向上。有些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断开了,还需要跨过去。
三人保持着警惕,总算是走完了土路,到达了半山腰。
台阶又出现了,蓝燕仪走不动了,脱了外套,直接坐在了台阶上。付子衿挣扎许久,还是没把外套脱了,倔强地站着,她有一点洁癖,外套要是粘上土脏了,就不再穿了。
金欢喜坐在台阶上,拍了拍腿。
“来。”
她俩同桌近四年,有时候付子衿会把腿翘在她腿上,她早习惯了,区区坐腿,何足挂齿。
唯有没见过世面的蓝燕仪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暗暗咬了咬牙。
还说没谈!
金欢喜摸了摸兜,摸到了手机,想起来还没加付子衿好友。
“我以为是骗子。”
当事人心虚地坐在她腿上,真诚忏悔。
金家很穷的概念早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昨天晚上她看见短信,想都没想,直接就拉黑了。
虽然过程曲折,两人最后还是成功加上了好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