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lu说出来的话正正经经,可她脸上偏偏露出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表情,这样子落到姜哲眼里,就显得有些滑稽。滑稽的同时,姜哲又觉得感动和抱歉,所以她说:“对不起,我昨晚肯定吓到你了。”
“你打住。”
lulu马上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你停止反省,停止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谁,别再像个唐僧一样天天想天天念这句话!”
姜哲咬着唇沉默片刻,然后说:“其实我这两天整个人都很混乱,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lulu摇了摇头,“哲哲,我们坦诚一点,既然你不想说你住院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那我也不会盯着问,我等你有一天自己告诉我。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觉得混乱,是很正常的,因为我们这段时间都很混乱。”
“有件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就是我去坑黄泽凯之前,主动撩了他一周。我去他公司装针孔摄像头那天,他突然在他的办公室吻我,他的行为我其实一点都不惊讶,我甚至还脑补了一些更不好的后果。但还好,那几分钟虽然恶心,却让我顺利把针孔摄像头贴在了他的办公桌下。但那天,我真的很难过。因为特别行动组的车就停在黄泽凯公司附近,我兜里有监听,方明月当时就在车里听黄泽凯跟我说骚话,听那个不可描述的吻。”
姜哲惊愕地怔住,lulu故意问:“怎么,你又要脑补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了?不然我也不用遭受这种委屈了?”
姜哲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lulu说:“我不后悔接受那个吻,因为我知道,那个吻能要他的命,所以我能忍。”
“我在那个吻里十分清醒,调动所有的理智表演着热情和投入,但一离开黄泽凯的公司,我就崩溃了。我的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好到特别行动组的车上骂人,我骂方明月有病,闲得慌,为什么要来这里凑热闹,我让她滚,以后不要在我的面前晃,我看到她就烦。”
lulu笑着问:“哲哲,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姜哲小心地答道:“你…没病…我…大概…能懂…你的心情…”
“嗯。”
lulu的眼神有些放空,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我在车里发完疯,车里的气氛也完全凝固了。方明月就是在大家震惊又错愕的目光中,平静地对我说,lulu,既然你骂完了,那就跟我谈恋爱吧。”
姜哲惊到整个人彻底石化了。
“啧啧。”
lulu嫌弃地说:“你现在的样子跟当时车里特别行动组的人一模一样。”
姜哲问:“那你…你就…答应了?”
“怎么可能!”
lulu吼道:“我当然是夺门而出!马上下车跑了!我当时觉得她简直比我还有病!”
“噗~”
反转来得太突然,lulu的样子太搞笑,姜哲没忍住,居然笑了出来,“对不起,我脑子里有你逃跑的画面了。”
lulu翻了一个很生动的白眼,“而且更烦人的是!我跑了一路,停下来喘气的时候,发现特别行动组的车就在我旁边!她们一直跟着我!”
“哈哈哈哈哈哈!”
姜哲忍不住爆笑起来。
“哼!”
lulu叉着腰,豪迈地说:“我有病!我莫名其妙!我阴晴不定!我还无理取闹!但方明月要跟我谈恋爱!没办法!我只能答应了!我虽然混乱,但我也想在混乱中寻到开心啊!”
姜哲笑着笑着,突然就很想哭,她说:“lulu,我昨天,一定让叶一言很伤心。”
lulu马上恢复了正经的样子,“哲哲,我在方明月家里暂住期间,得知她以前是个购物狂,还有囤积癖,但近两年,她决定改过自新,所以她家里很空,除了必须的生活用品,几乎空无一物。”
姜哲有些跟不上lulu的节奏,不解地问:“嗯?所以?”
“叮!”lulu的手机有微信消息,她看了看手机,示意姜哲跟着她走,“所以我跟她确定关系后,就天天网购东西寄到她家,因为购物能缓解我的焦虑和各种不安的情绪。而且在我的带领下,她也旧病复发开始购物了。我们经常为了一些购物上的小事,斗莫名其妙的嘴,吵莫名其妙的架。我真的,我以前跟别人谈恋爱的时候真的不是这样的,我以前在恋爱关系里情绪很稳定的!但跟她在一起后,我整个人脾气很大,嘴也很贱,还有些阴晴不定,我常常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
lulu走着走着,突然回头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哲一愣,顺着问:“为什么?”
lulu的神情认真而柔和,“因为我很清楚,我目前正处于人生中一个很奇怪的阶段,在这个特殊时期,我允许自己变得神经质,允许自己精准释放负面情绪,允许自己矛盾,混乱。唯独不能允许自己委屈。”
“至于方明月,你别担心她委屈,我跟她吵架就没赢过,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撕了她那张嘴!”
听到lulu说出这些话,姜哲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像是读懂了姜哲的表情,lulu笑着说:“我目前的愿望很朴素,就是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在这个荒唐的故事里幸存下来。”
这会儿正是正午烈日当空,两个人正在穿越小操场,姜哲听得一阵鼻酸,只好转移话题,“你要带我去哪里?”
lulu边快速走着边说:“带你去见江蕊前辈。”
姜哲突然停下脚步,“江蕊?”
“你别磨磨唧唧的!快走!我把你带到校长办公室就要去睡觉了,我困死了!”
lulu回头,“还有,江蕊前辈不喜欢我们叫她阿姨,一会儿你见到她了直接叫她Renee就行。”
姜哲定在原地不动了,lulu直接上手拉她,“「给女孩」这个公益组织你知道吧?每年都请好多艺人站台的,背后老板就是Renee。她跟江渊虽然是堂兄妹,但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真的困死了没脑子跟你详细说明,一会儿Renee会自己跟你说。”
姜哲的脑子被糊了浆糊,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lulu边拉着姜哲走边说:“你以为我真的敢仅凭一张照片就去拔江渊的头发啊?当然是因为Renee跟叶一言聊过之后,她俩几乎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才让我去拔头发求证的。”
等姜哲回过神来,lulu已经把她推进了校长办公室,“我睡觉去了,拜拜~”
“嘭。”门关闭。
姜哲杵在门口发愣,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别在那站着了,过来坐。”
姜哲慌张抬头,就看到江蕊正坐在校长室大办公桌前,安静地打量她。江蕊,她名义上的姑姑,她想打招呼,却如鲠在喉。
“我是江蕊。”
江蕊看穿了姜哲的纠结,于是直接说:“从血缘关系上来讲,我是你姑姑。但我跟你这是第一次见面,你不用喊我姑姑,没那个必要,你直接叫我Renee就行。”
姜哲感到受伤的左手有些刺痛,下意识就敷衍道:“Renee,你好,我是姜哲。”
手痛得越来越厉害,姜哲皱着眉头忍受着疼痛,江蕊看她这个样子,无奈笑了起来,“好了,你坐下说话吧,你别一副跟我有仇的样子,我虽然姓江,但没有参与过江渊的事。”
姜哲在江蕊对面坐下,顺便解释,“没,我没觉得我跟你有仇,我手痛。”
江蕊一愣,马上拨了个电话,“小潘,来一下校长室。”
接着,只过了三十秒,校长室的门就被人推开。名叫小潘的年轻女子提着小型医疗箱走了进来,她自然地到姜哲身边蹲下,然后说:“我看看你的手有没有感染,顺便给你换纱布。”
姜哲愣愣地伸出手,虽然小潘拆纱布的动作很轻,但火辣辣的刺痛感早已布满了她的整个手掌。
江蕊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姜哲受伤的左手,突然又冷不伶仃地感叹:“你是真对自己下得去手啊~”
姜哲的额头上有冷汗滑落,她咬着嘴唇,没接江蕊的话。
办公室很安静,小潘耐心地给姜哲清理伤口,换好纱布,最后说:“暂时还没感染,明天再看看,你自己注意保养。”
小潘离开办公室后,江蕊开了一罐苏打水放在姜哲面前,“听叶一言说,你喜欢喝这个牌子的苏打水。”
姜哲顺势就盯着桌上的苏打水发起了愣。
江蕊瞟了姜哲一眼,随后便自顾自地翻开了桌上的文件,看一阵,再拿起笔,签字。
“你都不好奇吗?大家为什么会在这儿?”
江蕊放下笔,耐心地问。
姜哲盯着苏打水罐子,死气沉沉地答道:“不好奇,反正你们都安排好了,没必要特意告诉我。”
江蕊又是无奈一笑,“昨晚的事发生的很突然,也不是有意要瞒你。你刚出院,很多事还来不及告诉你。其实我跟叶一言半个月前才真的认识,说起来都是巧合。”
姜哲喝了一口苏打水,表情平静。
江蕊说:“两个月前,「给女孩」公益项目之前帮助过的一个女孩突然联系不上她的双胞胎姐姐了,于是女孩的妈妈拜托我帮忙找找。这对双胞胎姐妹的父母前年离婚,妹妹跟妈妈在南城生活,姐姐则是跟着爸爸去了京城。两姐妹平时关系很好,经常联系。”
“失踪了,肯定要帮忙找,找人不难,麻烦的是人背后的事。”
“我们很快就在京城找到了她们的爸爸,然后发现这个爸爸吸毒,毒瘾还很大,为了钱,他居然把女儿卖到黄泽凯的公司做练习生。”
“我们还没来得及去黄泽凯的公司要人,就看到黄泽凯和未成年练习生的视频被爆到网上了,而且视频里的那个未成年就是女孩的姐姐。”
“视频虽然打了码,吸毒和猥亵的过程也有被破门而入的警方及时制止,但还是晚了,女孩的姐姐在被爸爸卖进这家公司做练习生的第二天就沾毒了。”
“这件事闹得我非常生气,而且黄泽凯公司还有另外四个未成年女孩涉毒,他简直该死!我爱人很快就查到叶一言和王志鹏跟黄泽凯的事都有关系。”
“我当时急火攻心,本来是想直接绑人,但从操作层面来讲,绑叶一言难度太大,但绑王志鹏没有。”
江蕊笑着问:“你猜为什么?”
姜哲本来在聚精会神地听,突然被问,下意识就答道:“因为你也认识王志鹏。”
“没错。”
江蕊叹了叹气,“他是我爷爷家里住家阿姨的孙子。他父母去世得早,五岁的时候被住家阿姨接到我爷爷家一起生活。爷爷去世前几天,江渊抱着一个小婴儿来到病房,说这是他女儿,爷爷一高兴,就让七岁的志鹏认江渊做干爹,说什么现在江渊儿女双全了,他死而无憾。”
姜哲马上问:“那王志鹏现在在哪?江渊在哪?”
江蕊饮了一口茶,“你别急,我慢慢跟你说。”
“我这边本来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打算先派人去废了王志鹏,但我爱人跟我说,叶一言也在找王志鹏,然后她给我看了一份文件。”
“我看完那份文件,才明白为什么叶一言会掺合进这件事。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以为江渊当初抱到病房给爷爷看的那个小婴儿是他朋友的孩子,或者随便在哪里找的孩子,因为后来这孩子再也没有在家里出现过。我那个时候还觉得他真无聊,纯属多此一举。爷爷的遗产虽然多,但我压根没想要,因为爷爷重男轻女,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这遗产落不到我头上。”
“但我万万没想到,当初他抱到病房的那个小婴儿,居然真的是他亲生的。”
“我爱人给我的那份文件,让我知道了你的存在,知道了你的过去。你的出现,让我开始后悔,我后悔我曾经没有一枪打死江渊。”
姜哲心里一惊,“你们之前有过冲突?”
“嗯。”
江蕊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
烟雾在江蕊指尖缭绕,姜哲这才发现江蕊的左手缺一根小拇指。
“2000年,我三十岁出头,那个时候我们乐队还挺红的。”
江蕊淡淡地说:“那年我们在美国巡演,巡到LA的时候,江渊带着他的朋友们来捧场。那场演出结束后,他觉得我们玩乐队的人都特别有意思,就缠着我带他见见世面,所以我给他寻了一个助理的活,后面几站都让他跟着。”
“结果到了最后一站拉斯维加斯,出事了。演出前一天,主唱楚野在酒店赌场输了钱闹事,我和经纪人当时也在酒店,就想着先去劝劝架。楚野当时的状态很奇怪,是我没见过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是吸了毒。但我当时哪知道这些,我只知道拉着他,不要跟别人打架。”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像一场幻觉,混乱中,我只听到有人按住了我,在我耳边喊了声,B!tch,I know you're a guitarist!”
“然后我的小拇指就没了。”
姜哲额头上的冷汗又滑了下来,“你的事情,我小时候在报纸上看到过。”
然后她问:“但这事跟江渊有什么关系?”
江蕊吐出一口烟,“我现在的爱人,当时负责我们乐队的安保工作,她之所以接我们乐队的活,是因为那个时候她刚从非洲混乱的关系里脱身,很缺钱。在这之前,她主要负责非洲各国政要的安保工作。我在拉斯维加斯医院躺了半个月,有一天,她跟我说,楚野的毒品是找江渊朋友买的,在LA的时候就交易了。楚野去赌场豪赌也是被江渊忽悠的。至于我的小拇指,是江渊的朋友安排人剁的。”
话到这里,姜哲心惊胆颤地问:“那你…?”
江蕊平静地答道:“我当时没信我爱人的话,因为我当时对她没兴趣。我只问她一句话,如果我现在就杀了江渊,她能不能帮我脱身?她说可以,顺便还递给我一把枪。所以那天江渊来病房看我的时候,我用枪指着他,问楚野的事跟他有没有关系,他跪在地上说没有,我也就没再追究了。”
“过了一年,我跟我爱人在一起了,我也相信她说的就是真的,但我那个时候已经不弹吉他了,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根本没有力气再去恨谁,所以我说,算了。”
“拉斯维加斯的事情之后,江渊就不敢跟我联系了,他倒不是怕我,他怕的是我爱人。但我们那个时候想完全断联也不现实,毕竟我父亲跟他父亲是亲兄弟,逢年过节总会碰到面。三年前,我父亲和他父亲先后走了,从此以后,我跟他之间再无交集。”
姜哲看着一脸平静的江蕊,终究是忍不住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江渊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蕊按灭烟头,无奈地答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教哲学的,专业水平世界顶级,我等凡人,看不懂。”
姜哲问:“江渊从小就这么变态吗?”
似乎是觉得这个形容词过于夸张,她又补充,“我是指,奇怪。”
江蕊笑了笑,“没有,反正我看不出来。拉斯维加斯那件事情发生之前,我最多觉得他只是有些聪明过头。他的伪装早就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然李莉和李光旭也不会被他骗得那么惨,他们有多惨,你是知道的。”
“咔。”
江蕊又点燃一支烟,“半个月前,是我主动约了叶一言见面,我们聊了很久,最后决定让你的好朋友lulu去拔他头发求证。其实那份亲子鉴定对我们来说不重要,但对你来说,很重要。”
“而且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王志鹏现在在缅甸,是我的人故意把他逼到那边的。我要给他造成一种,他只要逃到金三角,就能活下去的错觉。当然了,这件事情只有我跟叶一言知道,连方明月都不知道,特别行动组的那几个孩子更不能知道。”
姜哲心里咯噔一下,一口气差点缓不过来,她喘着气问:“为什么?”
江蕊夹着烟,淡定答道:“为了你。”
姜哲吓得一抖,“为了我?”
“嗯。”
江蕊抖了抖烟灰,“叶一言要让王志鹏体验一下每天活在恐惧里是什么滋味。我爱人雇的杀手经常故意放他走,又突然抓住他,再过一段时间,他应该就疯了。”
听到这话,姜哲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江蕊笑着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里很没用?明明这件事情因你而起,偏偏都是叶一言和朋友们在拿命解决问题,而你,什么也做不了?”
姜哲哭着答道:“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叶一言和朋友们陷入危险!我很没用,我是个废物!”
江蕊摇了摇头,抽了张纸巾递给姜哲,“姜哲,我08年的时候就成立了「给女孩」这个公益组织,现在你坐在这里,我再回头看,我想对你说,如果我能早一点知道你的存在,那该多好。其实到了我这个年纪,我真心觉得,我的事可以就这么算了,我已经放下了。但你的事不能,那些未成年女孩们的事也不能。这一切明明不是你们的错,可你们却要花那么长的时间去释怀。甚至一个不小心,就让自己钻进了自责的死胡同,那最后的结局也只能是自我毁灭。这一切,都会让我很痛心。”
姜哲突然站了起来,“那江渊现在在哪?”
“他在哪不关你事。”
江蕊示意姜哲坐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手伤养好,好好在这里休息。”
“这所女子学校二十五名高三学生现在正在南城参加高考,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下午的考试结束后,她们就会直接飞海城,然后在海城玩一个月。高一高二的学生也提前放假了,我给她们弄了个夏令营,一共五十人,到港城玩一个月。当然了,这次所有学生旅行所产生的费用都由叶一言承担。”
“目前学校里除了你们,还有安保和后勤。你们来这边,一方面是方便管理,你们在这里绝对安全。另一方面,我明年要在西北那边办分校。临水镇的这所女校是目前「给女孩」公益品牌旗下条件最好的学校了,我希望将来西北分校也能达到临水镇的标准。叶一言虽然口头承诺为「给女孩」这个项目代言,但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他们Y1Y得过来做评估。而且你们的网剧不是要上了么,叫《一种颜色》对吧,最近网上这么热闹,到处都是叶一言,Y1Y的人非常需要一个安全的办公环境。”
“所以。”
江蕊站起来,绕到姜哲后方,按着姜哲坐下,“你不要瞎想,这件事情,一定能过去。”
整个下午,姜哲都在校长室和江蕊聊天。
黄昏时分,临水镇的这所女子学校沉在橙色斜阳里,宁静,温柔。学校厨师在体育场支了露天烧烤摊,用以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体育场不大,外场跑道一圈只有一百五十米,内场却设小型足球场,沙坑和游泳池。
沙坑旁边的烧烤摊烟雾缭绕,Y1Y的几个员工正在游泳池里扑腾。突然,辉辉喊着问:“江校长!Renee!您为什么要在学校设游泳池啊?”
江蕊在泳池旁举着香槟杯,笑着答道:“这世上的运动项目虽然多,但教会女孩们游泳很有必要。”
听到这话,Y1Y的员工们纷纷在泳池里做出抱拳佩服的动作。
大家闹腾了一阵,差不多九点左右,lulu从热闹的泳池旁来到烧烤摊,推了推正在跟叶雯芝聊天的姜哲,“哲哲,我早上给你放行李的时候,好像把相机放你那儿了,你去帮我拿一下,那个小潘医生想看我在剧组拍的剧照呢~”
姜哲马上放下苏打水罐子,说道:“好的,我现在就去拿。”
等姜哲走远了,叶雯芝问lulu,“某些人是不是到了?”
lulu吐了下舌头,“是的呢~”
叶雯芝故意生气地说:“哼!某些人派头真大!来了都不跟亲妈亲爹打招呼!”
lulu下意识就朝着一旁的王建国看去,正好看到王建国把刚烤好的一把肉串递给了突然出现的方明月。
lulu眨了眨眼睛,跟叶雯芝耳语,“叶阿姨,方明月来了,您快去骂她~真的是!艺人耍大牌她也不管管!”
叶雯芝嫌弃地说:“我要去找你妈聊天了,我没空给你们年轻人当电灯泡!”
叶雯芝女士说完就踏着大步直奔lulu爸妈。
马上,方明月拎着烤串来到lulu跟前,问道:“叶阿姨怎么了?”
lulu笑着答道:“被某些人耍大牌不来跟她请安气到了~”
“唉…”
方明月叹了叹气,“某些人现在可没这个心情过来请安。”
方明月看起来十分疲惫,得亏脸上的妆容勉强保住了她的体面。
lulu从方明月手里抽了一根烤串,但她不是要自己吃,而是把这根烤串横在了方明月嘴边,“你先吃点东西,是不是饿了一天?”
“那倒没有。”
方明月顺势咬了一口面前的串,“我中午喝了一瓶酸奶。”
此时不远处,lulu爸妈正在瞪大眼睛看两人互动。方明月察觉到长辈的视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提醒,“你别喂我,我自己吃。”
“不。”
lulu调侃道:“你怕什么啊~他们又不会把你怎样。再说了,叶雯芝女士这不是已经挡住他们的视线了么~”
方明月选择无视这句话,只专心吃串,等她稍稍填了填肚子,lulu便迫不及待地问:“你确定没有媒体跟到这里来吗?”
想起两个多小时前的事,方明月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直摇头,“网上爆出来的视频你也看到了,我们雇了十个小演员,每个人都扮成叶一言的样子。但我跟你说,刚刚现场有多混乱,根本就不是这个视频能体现出来的。我跟叶一言其实也在这个视频里,但我俩既不是艺人也不是保镖,更不是工作人员。你可以再看看视频,找找茬。”
lulu立刻掏出手机,再次认真观看那个三分钟小视频。三分钟过后,lulu认输,“你俩到底在哪啊!我真看不出来!”
“在这儿~”
方明月指了指视频中一晃而过的两位记者,“小演员们一起出现在酒店门口制造混乱时,我俩悄悄加入了记者阵营。”
“我靠!”
lulu盯着视频暂停画面里的两位记者,惊呼道:“我真服了!这俩人看起来就是记者啊!跟你俩没半点相似!”
方明月笑了笑,“对啊,所以我们才能顺利到这里。”
lulu抬手为方明月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然后认真地说:“辛苦了。”
方明月顺势就握住了lulu的手,“我现在确实很累很困,所以你赶紧带我去跟你爸妈打个招呼,然后我俩去睡觉。”
lulu一愣,随后便笑了起来,她说:“好啊,我带你去跟他们打招呼,我会这样介绍你,爸妈,这是我的女朋友,方明月。”
末了,lulu问:“可以吗?”
方明月温柔地答道:“当然可以。”
夜色更深了。学校宿舍楼距离体育场,只需步行三分钟。这会儿,宿舍楼六层某间五十平米左右的单人宿舍内,姜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屋内洗手间门关着,灯亮着,里面传来水声,有人在里面淋浴。她当然知道现在在洗手间淋浴的人是谁。
十分钟过去了,姜哲依然坐在沙发上没动,她在昏暗的客厅纠结时,突然,洗手间的门开了。
“从你进来到现在,大概已经有十分钟了,怎么不开灯?”
叶一言披着浴巾,率先打破僵局,“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洗澡。”
姜哲顿时错愕不已,呆住很久才回过神来,等到能说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哭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突然自然又坦然?”
叶一言的头发还在滴水,看起来是还没有洗完澡,她问:“我这样,也会让你觉得厌倦吗?”
姜哲心里一抽,眼泪也落得更厉害了。
“你别哭了。”
叶一言的叹气声很轻,“昨天对我说狠话的人是你,现在又为什么要哭?”
姜哲抽泣了一阵,内心渐渐放弃了挣扎,“叶一言,我前阵子戒毒的时候,每天一睁眼,眼前就是一场血雨。血流进我的眼睛里,钻进脑袋里,变成千万根长钉,一下下钉着我的脑袋。我有时被绑着,有时睡着,很少清醒,我好痛苦,每天都在问自己,为什么死也死不了,逃也逃不掉。”
姜哲疲惫地说:“叶一言,对不起。我心里偶尔会升起荒唐的念头,我会忍不住想去伤害你,好像只有真的伤害到你了,我才能完成一场自虐,我才能确定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叶一言原本还残存的一丝怒气已经完全散了,她来到昏暗的客厅,轻轻地抱住了姜哲,“阿哲,你仔细想想,你只是被你脑海里的念头迷惑了,你从来就没有在现实里做过真正伤害我的事。关于我们的爱情,你其实已经尽力了。”
姜哲的脖颈处传来阵阵凉意,她趴在叶一言胸口,小声地问:“尽力就够了吗?这样对你公平吗?”
“我没有觉得你我之间存在公平或者不公平。”
叶一言顿了顿,然后说:“我只是想和你做一对正常的恋人,我们可以在现实里分享彼此的生活和心事,而不是在想象里独自纠结,独自崩溃。”
叶一言应该是累极了,说话的声音很轻,很弱。姜哲果断离开了叶一言的怀抱,开始单手脱衣服,“去洗澡,其他的事,等睡醒再说。”
繁星闪烁的夜晚,学校小操场的烧烤派对还在继续。热闹是真实的,每个人心里的恐惧也是。但夜色那么美,身边都是同类,既然如此,那就喝酒,那就开心。
要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