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濑纪没等到对方回话。
病房外,由远及近的,传来了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医院派过来的医生正在向这间病房走来。
“23床病人。”
“是我。”伏濑纪晃了晃自己的手臂。
整间病房,只有伏濑纪和太宰治。
太宰治在听到医生脚步的时候就闭上了眼睛,现在,已经呼吸均匀的像从没有醒来过。
是她反映慢了,不然医生能看到两个还在昏迷的人。
伏濑纪扫了一眼医生胸前的铭牌。
姓名:景田秀一,任职:心理医生
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伏濑纪开始走神。
“现在感觉怎么样?”景田秀一按响了手中的原子笔,咔哒一声,把伏濑纪的注意拉了回来。
“身体的话,还不错,精神的话,也还行?”伏濑纪歪头看着景田秀一在医生手册上奋笔疾书。
年轻的医生,刚刚入职,第一次被分配到病人,很努力,但是水平不太理想,有些自傲,学生时代成绩不错,可惜学了一个不适合的专业。
这些信息在伏濑纪看到医生的那一刻起,就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考虑了很多,是今天太冲动,之后会爱惜生命。”伏濑纪不等对方继续提问,借以往的经验,试图一句话结束这次的心理指导。
但是很明显,景田医生并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发,继续背诵着教科书上那些陈旧问题。
试图借此来表示自己的专业性。
徒劳无功罢了。
“意识到了问题,也会改正,很感谢好心人……”伏濑纪扯了扯嘴角,敷衍。
伏濑纪早就不记得和“她”一同见到过多少精神科医生了。
但是她敢肯定,景田秀一水平一定是最垫底的那个。
但是医院不是慈善组织,像她这种没有交钱的病患,医院还愿意找个医生来关怀一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除了精神科医生,之前她们还见过神道,灵能力,异能,术师。
很多很奇怪的人,不过,那些人最终也没看出些什么,反而被她们套出了很多事情。
人渣真是哪里都有,不分能力。
不过对此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她”对“外面”向往的热情消退很多。
原本以为需要严阵以待的事情,就像是个小土坡一样,路过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还把土坡碾平了。
出乎意料的无聊。
“那么再见景田医生。”伏濑纪挥挥手,把意犹未尽的景田秀一送出了病房。
刚刚的分析可能有些错误,这个医生的自傲好像并不是来自于自己曾经的成绩。
一个喜欢别人恭维的人,成绩并不好,但是很自傲。
“这家伙应该是医院院长的儿子。”伏濑自言自语的嘲讽一笑。
至于为什么对方会被推到自己这个病房,自然是因为她现在的这张脸,被谁认出来了吧。
大官家的孩子呢。
伏濑纪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前的位置,摸了一空。
窗外吹进的风,扬起了纱帘。
她揣在怀里的钱包,不见了,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她现在穿的是病号服。
找回自己的衣服,见已经被清洗烘干,放在柜子里,小小的啧了一声。
她可没听说医院还有帮病号清洗衣服的事情。
离家出走的人身上可没钱,她也不会主动和那些人联系,医院的算盘只是是算盘珠子崩一地了。
赶紧走了,不然要被什么东西缠上,她可没钱缴住院费。
让他们寄账单到那里去吧,反正都认出来不是吗。
至于刚刚说的赔偿,那个和她有什么关系,不知道,不清楚,不记得,没干过。
耍无赖嘛,她也会的,至于目的已经达成,走了走了。
伏濑纪拉开全部的窗户,看了看外面,确定了一下落脚点。
回头看着躺在病床上太宰治,想了想,掏出一个黑色的钱包,数了几张纸币,压在了对方病床床脚。
她仅存的一丝良心,多了可没有,希望下次见面,能看在这几张纸币的份上,友善一点。
为了纸币不被窗户吹进来的风吹跑,伏濑纪还特地掀开了一点点被角,把钱压在了被子下面。
这钱包是她在鹤见川捞的,在鹤见川入水的这些天,捞到了好几个一模一样的黑色钱包。
挺奇怪的。
不过虽然钱包多,但是里面并没有什么现金,和她一样是个穷鬼。
卡那种东西,没有密码也用不了,她都扔了。
偶尔还有一张大额的纸币,她也没花,放了起来,准备之后有需要再说。
太宰治看见伏濑纪掏出的那个极其眼熟的钱包,眼皮狂跳。
他每次入水之后,都会有人去捞他掉进水里的东西,虽然偶尔会丢个钱包,但是从来没有像这个星期一样,每次钱包都找不回来。
有人在专门蹲守他的钱包,虽然他不在意里面的钱,但是这件事还是让他不开心。
所以他准备找一找这个捡包贼。
有几次太宰治专门在钱包里放了特殊的纸币,只要钱出现在市面上,他就能顺着纸币把这个人抓出来。
没想到那些特殊的大额纸币一张也没出现,钱包里的定位器和窃听器也被毁坏的很彻底。
太宰治开始了阴谋论。
而如今看到对方手里的钱包,太宰治才明白,单纯是因为捡到钱包的人不花,只拿钱,不留包。
“你要拿我的钱赔给我吗?”
“什么你的我的?这是我在河底捡的,怎么就会是你的?”
伏濑纪坐在窗沿上,用力的推着窗户,试图推大一些,方便她跳出去。
“夹层有我……公司的名片。”
港口株式会社员工的每个钱包里,都有一张封在里面的名片,其实也是为了给捡到,或者偷到钱包的人一个警告。
“港口株式会社?”
“上面可没有你的名字。”
“我叫太宰,太宰治。”
“太宰治?”伏濑纪脑海里记忆的碎片好像因为这个名字被搅动了一下,翻找出了那句最高的评价。
“是神一样好的孩子?”伏濑纪念了出来。
“什么?”虽然太宰治没有听清对方说了什么,但是条件反射一样,恶寒了一下。
太宰治别别扭扭地缠着绷带,毛茸茸的黑发盖住了白色的绷带,偶尔露出来的白色绷带非常显眼。
“你刚刚说了什么?”
虽然伏濑纪不知道太宰治在想什么,但是重复一下刚刚说的话还是可以的: “像神一样的好孩子”
“咦,果然好恶心。”太宰治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皱了起来。
“居然没有人和你说过吗,这是酒馆老板娘和我说的呢。”
“没有,而且我也没有见过什么酒馆老板娘。”他可是忙得连睡觉时间都很短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时间去酒馆呢。
太宰治悄悄记仇,不要让他知道是谁在背后编排他。
窗户被封住了,根本没办法推开更大,伏濑纪有些发愁,她好像没办法尝试那种超级帅的逃跑方式了。
“不需要逃哦,这里的医院是港口株式会社投资的,有人要我带你回去。”
太宰治拖着自己的病号服下了床,赤脚踩在地上。
说出这句话的太宰治无比轻松,终于算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难得的太宰治有种解脱感。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刚才还要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明明计划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打乱到看不出一丝原本的模样了。
“哦,原来是这样,早说不就完了吗?”
伏濑纪坐回了病床:“但是我拒绝诶。”
两个人都是有意蹲守对方的,鹤见川里碰上也是有意而为,只不过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但是不影响她已经达成目的了,而对方的目的才刚刚展露出来。
所以,她可是先赢了一局。
如果不是森鸥外明确和太宰治交代过,这次不允许使用过激手段,要心甘情愿的把人带回去。
太宰治现在就能叫人来,把对方直接带到港口。
“想知道的话,为什么要拒绝森先生的邀请呢?”太宰治歪着头,看向伏濑纪。
伏濑纪只感觉太宰治太瘦了,病号服明明应该是正好的,对方却穿得很松垮。
衣服空荡荡的,好像里面只有一团空气在撑着这身衣服,这么会说话,不怕挨揍吗?
这身板能直接被她打废了吧,诶。
“森先生又是谁,知道也好,不知道也行,反正着急的不是我不是吗?”
伏濑纪盯着太宰治的眼睛恍惚了一下,鸢色眼睛看向伏濑纪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这种眼神伏濑纪见过。
在某个惨白的房间里,在雪亮的无影灯下,在厚厚的防护服中,露出来俯视她的眼睛,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那可不行哦,森先生答应我事成之后,给我调配药品,我可没有办法拒绝啦~。”少年语气突然变得轻快,听上去甚至有些撒娇的感觉。
可是他那双睫毛阴影下的瞳孔,如同黑色的漩涡流淌着粘稠恶意,毫无遮挡,是对伏濑纪赤裸裸地威胁。
“那好吧。”伏濑纪看着对方,点了点头,她并不在意去哪里,不过既然送上门来的人,那就去看看吧。
她回过身,从被子里掏出自己的大衣穿上
伏濑纪刚才为了掩人耳目,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衣服,装作自己还在床上。
现在不需要了,再拿出来穿上。
已经被洗涤和烘干后的衣服变得更加易碎,就像是纸张一般,每洗一次,衣物的使用寿命就减少一分。
伏濑纪并没有把身上的病号服脱下来,毕竟这件病号服看起来比她自己原本那身衣裤要结实得多。
“那么这里的一些费用也不需要我付了是吧。”伏濑纪摸了摸自己衣袋,现在空无一物。
“当然。”
伏濑纪收拾妥当后,直勾勾地盯着太宰治手里的钱包: “什么时候拿过去的。”
“物归原主而已。”
伏濑纪一脸不爽地坐在一旁等太宰治。
太宰治快速地拆掉了医生给他包扎的一圈又一圈绷带。
伏濑纪疑惑地看着太宰治在自己身上折腾着绷带,为什么明明没有伤口却要缠上绷带,头部的伤口反而没有全部缠上。
本就身影纤弱的少年,在绷带的缠绕下更显病态。
伏濑纪盯着他看,眉头紧锁,莫名的思绪又开始到处乱撞。
“邪王真眼!你也是漆黑烈焰使同伴吗?”
“那是什么?”太宰治仔细思考了一下他所知道的情报里没有“邪王真眼”这个异能。
伏濑纪左手挥舞,右手五指张开挡在左眼前,然后翻手:“爆裂吧,现实。粉碎吧,精神。Banishiment,this,world。爆破吧,现实。弹开吧,神经突触,Vanshiment,this,world。”*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伏濑纪凑到太宰治面前,指了指他用绷带遮住的眼睛:“邪王真眼?”
“……”太宰治觉得刚刚在思考的自己是个什么蠢东西。
“不是。”太宰治披上黑色的大衣转身就走。
“要去哪里?”
太宰治没回答,带着伏濑纪转来转去,最终在一间破烂不堪的诊所门口停了下来,楼内的走廊里堆积着旧物,让本就狭窄的门廊更加拥挤。
到处都是安全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