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楠辞职前和炒面老板徐峰重新商量了合作方式——他以每桶三百五十块的价格转卖给徐峰，由徐峰代以出售。这么一来，他就不需要每天都守在宵夜街里卖汤了。

除了和徐峰合作，刘楠还到其他宵夜街了解过情况，发现卖汤水的小摊档确实不多。他也尝了那几家小摊档的汤水味道，不是他自夸，他觉得还是自己煮的汤更胜一筹。

于是他的生意便蔓延到其他的宵夜街了，他就近挑了一条宵夜街作为他的新据点。这次他没那么好运，碰上一个憨厚老实的炒面老板跟他合作。这种情况他早就预料过，经过观察，他把电动小三轮停在一家卖烤冷面的小摊档旁，扯着嗓子旁若无人地吆喝宣传自家的老火靓汤。买烤冷面的顾客多是把烤冷面当晚餐主食，一份烤冷面太少，两份有点腻，正犯愁呢，眼前便一亮，一份烤冷面配上一碗香喷喷的汤不就刚刚好吗？

刘楠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这时陈晓珠也出月子了，她兴致勃勃地提出要跟着丈夫一块摆摊。刘楠答应了，但她很快却打起了退堂鼓。不

为别的，只因他们的孩子曲奇。小曲奇才一个月大，每天都需要十几个小时的睡觉时间。陈晓珠要跟着出摊，那孩子也不敢单独放家里，她就干脆把孩子也带上了。宵夜街是什么地方？这是个弥漫着各种食物香气、充斥着各种声音的地儿，小孩儿哪里受得了啊！曲奇没待上十分钟，就开始哭闹扑腾起来，在刘楠背上哭呀踢呀，惹得这对父母心疼极了。

“不然，我还是先带孩子回家吧。”陈晓珠手里拿着拨浪鼓，一边摇晃哄孩子一边无奈地跟丈夫说。

刘楠点点头，把摊子交托给烤冷面的老板帮忙看着，先把这娘俩送回家，然后又急冲冲赶回来。

烤冷面的老板见他回来了，忍不住提醒道：“孩子这么小，哪能到这种地方来啊！吵得厉害，她受不了的。”

烤冷面老板是好意提醒，刘楠赶紧谢过。

“看你这样，也不是个不会疼媳妇的人。该不是你媳妇想来出摊的吧？”烤冷面老板有些好奇道。

刘楠一边给食客打包汤一边回答，“都怪我，以前是在厂子里打工的，每个月挣得不多，这有了孩子，经济压力也大了，她也急得很。”

烤冷面老板了然，“哎，都是钱闹的事啊！我懂我懂！我这是过来人啊！”

两个男人一边聊一边做生意，一晚的时间很快就流走。

凌晨一点多，刘楠回到家中，陈晓珠眯着困乏的眼睛在等着他。

“这么晚了还不睡？明儿曲奇可要比你起得早了。”刘楠走过去，看看睡得香喷喷的女儿，拍拍妻子的手。

“睡不着呢。”陈晓珠突然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有了孩子，我根本哪儿都去不了，什么都做不了，钱也挣不了，只能靠你一个人在外头奔波劳碌。”

她和女儿回到家里后，小曲奇回到熟悉的环境中、闻着熟悉的气味，很快就安安静静入睡了。而她则看着女儿的脸，打心底升起一种茫然——有了孩子之后，她像是多了一层禁锢。

这是她未曾有过的想法。

她曾经以为自己有了孩子会很幸福的。但是她现在却觉得自己被绑得很紧，紧得无法呼吸。

刘楠听她细细诉说自己的内心世界，握着她的手，让她靠在他的怀里。等她全部说完，他才说道，“老婆，谢谢你生了曲奇，让我们这个小家庭更加完整和幸福。为了孩子、为了我们这个小家庭，你牺牲了很多。”

在刘楠说着话之前，陈晓珠心里几乎全是迷茫。而在他开口之后，数不清的委屈翻腾而上，牢牢裹住她的心脏进而攥紧，痛得她眼泪如断线珠子般落下。

到了合适的年龄，结婚、怀孕、生子，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似乎大家都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没有人知道她笑脸底下藏着的复杂情绪。

母亲和妻子这两个角色，似乎理所应当为这个小家庭、为儿女为丈夫牺牲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似乎从踏进婚姻那一刻开始，她不再是她自己那么简单。她待在家里没工作，那是为了照顾孩子；她想出去工作挣钱，那是为了补贴家里。她做的一切，都是围着孩子家庭转。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完完全全忽略了自己？

“老婆，我答应过你，你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们上个月已经攒下一笔钱了，以后我们的经济条件会更宽裕，我们的生活会更好。你想出去上班，那就出去找份喜欢的工作，；你不想出去上班，喜欢待在家里，那你看看想做什么事情能让自己开心点。不管你出去工作还是在家里，我都打算找个阿姨来照顾曲奇、帮忙做做家务。”刘楠温声说道，“我会努力让你、让我们女儿、让我们这个小家越过越好的，你别担心了啊。”

夫妻这一番诉说和倾听，解开了陈晓珠心上的不少束缚。尤其是没过几天，刘楠当真请来了一位四十来岁、说话爽朗的保姆阿姨，让她突然从之前的环境中释放出来。

这位保姆阿姨姓张，大家称她为“张姨”。一到刘楠家，她打量了四周的环境，询问了放扫把拖把抹布等清洁工具的地方，便麻利地忙活起来。

由于前段时间在坐月子，陈晓珠没办法时刻让家里保持干净整洁。刘楠一天到晚都惦记着挣钱，每天回家还得给老婆孩子洗衣服，完全想不起地上该扫该拖了、冰箱桌子上的灰该扫了。

看到张姨忙上忙下，手里那块抹布很快就变得脏兮兮了，陈晓珠有些羞赧。

张姨一边干活，一边笑着宽慰她：“刘老板跟我说，家里边都靠你一个人打理得条条有理，他真是有福气啊，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在挑选保姆的时候，刘楠特意选了个性格爽朗、喜爱聊天的人，这样也能和妻子聊聊天，排解一下孤独。果然如他所料，等凌晨他收工回家时，陈晓珠开口闭口都是张姨。

“老公你知道吗，张姨做了十几年的保姆了，她在那几个雇主家带大了五个小孩，每个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不需要她了，她才走的。”

“张姨真的好有经验！给曲奇换纸尿裤时动作又快又轻柔，还会唱儿歌，曲奇听得小脚蹬来蹬去的！”

“今晚张姨做了杂粮饭、蒸鸡块和炒南瓜，味道真的挺好的！不油腻，又很有锅气！”

……

刘楠许久没见到妻子这么活泼轻松的样子了。他眼里有点酸涩，“那这次我真是请对人了，还不给我个奖励？”

陈晓珠红着脸颊，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含着手指眼睛滴溜溜看着父母的小曲奇，装作凶狠瞪了丈夫一眼，“小曲奇，别听爸爸乱说话哦。乖宝宝，不要含手指呀。”

张姨晚上是回她家里住，幸亏离得不算远，只隔了几个公交站。这样一来，晚上得靠妻子照顾孩子。于是，换个两室的租房的事情又记在了刘楠的计划本上。

有了张姨这个能干人，陈晓珠终于体会到了难得的轻松。然而没过几天，她就知道了张姨每个月的工资。

一万二！

陈晓珠吓得差点儿跳起来了，捧着记账本揪着丈夫，横眉竖眼地质问：“刘楠！你居然花这么多钱请一个保姆回来！这点钱能给曲奇买多少奶粉、买多少纸尿裤了啊？你得卖多少碗汤才能挣到这一万二啊！”

刘楠赶紧揽着她肩膀好好解释：“老婆，你最近是不是没有看咱们的存款啊？咱们现在手头不紧，请张姨也不影响咱生活水平。再说了，你得有时间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啊！”

陈晓珠在这一刻有点质疑自己是不是太作了，别的女人当妈妈之后也能扛过来，她为什么不行呢？她去外头上班补贴家用，每个月也挣不到这一万二啊！

虽然刘楠细细告诉她，现在每个月他跟四个做主食的小摊档合作，给他们提供汤水，由他们出售，这种方式就能挣不少钱。再加上他自个儿也摆了个摊，每天收入一千几百不成问题。但是陈晓珠还是心疼啊！

刘楠让她做主，继续请张姨带孩子，或是把钱省下来，他们两夫妻一起带孩子。

说是两夫妻一起带，但更多的家务活繁杂活都是落在陈晓珠身上。毕竟刘楠现在一睁眼，就要往小饭馆跑。那儿新置了几个灶台，让他准备晚上要卖的汤水。他忙起来，根本顾不上家里啊。

陈晓珠咬着牙关坚持辞掉张姨。她舍不得这一万多块，反正按照她这个学历，在外头也找不到一万多的工资。

刘楠答应了，私底下却给张姨批了几天假，让她好好休息几天，工资照发。

陈晓珠撑了三天，终于发现小曲奇比刚出生时睡觉的时间短了开始爱闹腾了，她除了要陪伴小曲奇，还得忙活家里所有的家务活。加上她生完孩子之后，身体情况明显比之前要稍差一些。一整天下来，她累得腰酸背痛，根本直不起腰，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陈晓珠身体疲软地躺在床上，终于屈服——“老公，你把张姨再请回来吧！那工资，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