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别墅客厅内,沙发上坐着四个女人,其中三位都坐在一边,另一个坐在另一边,隐隐有种对立之势。
“让你联姻,这是通知,不是商量。难道我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小宁,你何必惹母亲生气呢。我知道,谢拾青是有一点风评不好,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但我们两家人也认识这么久了,拾青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你和她之间的事,都是误会,你也成年了,该成熟点了,去和拾青道个歉,把过去的事都揭过吧。”
“你母亲都是为了你好,和谢家联姻,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现在人家主动上门,你还不赶紧答应?”
嘈杂的女声以环绕式响彻耳畔,就像是谁给她戴上了一个360°立体声耳机似的,这个说一句,那个说一句,比一万只大鹅还要吵。
钟宁晃了下头,猛地睁开眼睛,蓦然对上了一个被摆放成金字塔形状的果盘。
乳色带金纹的玉石茶几,看起来就很贵的瓷器花瓶中插着几只玉兰,明明只是两束花,几根叶子,也不知怎么摆的,极具雅致。
再往前,一双腿,两双腿,三双腿……
钟宁:……?
什么谢家?什么联姻?
她低头看去,一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腕上戴着一条红色的玛瑙手串。
虽然很漂亮,但这不是她的手!
怎么回事,清醒梦?
穿着墨绿色西服的中年女人掷地有声道:“这次联姻,你必须同意,没有反驳的余地。”
钟宁循声看过去,女人神情冷漠,一双凤眼盯着她,里面看不到多少温情。
等等等等!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谢家吧!
睡觉前,她刚结束游戏直播,朋友兴奋地发过来一长串语音,说看的小说里有个炮灰和她同名同姓!书里还有一个大反派,和炮灰是一对。
炮灰的人生非常短,反派要求联姻,她拒绝,于是被家里人绑起来直接送到了反派家里,又因为坚持作死,对反派日夜辱骂,最后被绑在家里,打断双腿,毒哑嗓子。
结局也很简单——死于疗养院的一场大火。
具体什么情况,朋友也没多说,只是把书名发给她,并且幸灾乐祸地让她不要忘了穿越者守则,记得全文背诵。
钟宁和朋友说笑两句,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年轻人要讲科学,什么穿不穿的。
此时此刻,顾不上震惊的钟宁偷偷掐了自己手心一下,传来的痛感让她眼前一黑。
她记得反派的名字,就叫谢拾青,谢家人。
钟宁好想回到昨晚,把那个倒头就睡的自己拽起来,对着自己大喊:全文背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穿了?!
三人中打扮雍容的妇人叹气道:“和谢家联姻到底哪里不好,你小时候不是很崇拜拾青吗?虽然你是alpha,入赘过去,名声上的确是不太好听……”
穿着淡青色长裙,宛若一朵玉莲般柔美的年轻女人劝道:“小宁,你就听母亲的话吧,母亲总是为你着想的,不是吗?”
钟宁从她们面上扫过,神态都是温柔的、关切的,像是发自内心地期盼她好。
想到朋友说的结局,钟宁心里默默流下两行清泪,她敢拒绝吗?
“我答应了。”
“你就别犟了……什么?”雍容的妇人怔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钟宁一脸正色地重复:“不用劝了,我答应联姻。”
这位想必就是她的妈妈了,她移动视线望向年轻一些的,而这位应该就是女主,叫什么暖来着?
好像是原身的姐姐?
朋友这本书也只是刚看没多久,又因为要吊胃口,没和她说太多内容,钟宁现在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希望她没有猜错身份。
穿着墨绿色西服的,她的母亲,也就是钟家家主深深看了她一眼,“很好,你想通了最好。”
钟夫人笑着感慨一些小宁长大了之类的话,钟梓暖同样如此,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谢拾青的助理就等在外面,得到确认的回复后,她却没走,而是看向钟宁,客客气气道:“不知钟小姐现在是否有时间?谢小姐想要和你见一面。”
钟宁:“有!”
相当有,太有了。
她哪敢拒绝啊,原著的结局就是前车之鉴,炮灰做的一切,她都不会做的。
她喜欢自己能走路的腿,也喜欢能说话的嗓子,目前没有和它们告别的打算。
钟家主淡淡道:“去了谢家,没什么事就别回来了,正好培养培养感情。”
钟宁:……看出来母亲真的很想撮合这段婚事。
人家只说要见一面,她倒好,把自己女儿打包送过去了。
不过她也想和反派搞好关系是真的,联姻这事不能拒绝,原身就是前车之鉴,她既然答应下来,就得想办法规避原来的命运。
拿起手机,钟宁就坐上了去往谢家的轿车。
让钟宁有些绝望的是,原身的记忆,她却没有接收到。
原身具体是什么性格?她经历过什么?有什么爱好?有没有朋友?钟宁对此一无所知,这还怎么过!
她生下来就没点亮演戏这个天赋!
而且就算再好的演员,也得手里有剧本吧。
手机是她唯一能获取信息的工具,比考试的前一天晚上背书还要努力,钟宁飞快地翻着里面的内容,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坐在不认识的豪车里,钟宁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自己像是坐上开往地狱的列车。
时间总在最紧张的时候飞快流逝,似乎只是一晃眼,谢家就已经到了。
钟宁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先下车。她咽了口口水,跟着助理进入别墅内。
所有的紧张不安,在看到客厅的景象后瞬间消失。
客厅坐着一个人。
琉璃般的吊灯悬挂在她的头顶,日光照耀在上面,折射出万千光彩,像是一整条银河的星星将光芒投射于此。略显空旷的客厅中不见一个佣人,只有她坐在淡白色的沙发上,面容比极地的雪还要苍白,黝黑无光的眼眸像是凝聚了全世界的孤寂。
钟宁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它受到引力牵引,难以移动,直直地落到对方身上。
不需要别人介绍,她必然是谢拾青无疑。
“真是让人惊诧,我本以为你会拒绝呢。”她说。
比起稍显冷郁的外表,她的嗓音,却宛若流淌的蜂蜜般甜美,浅浅的笑意在其中盘旋,使钟宁耳朵发痒。
倘若这世上有一见钟情。
不管是月老的红线,还是丘比特的金箭,反正她是遭了殃了。
“是的……是的,我同意联姻。”她清了清嗓,往前走了两步,有点磕巴地回答。
离得近了,更多的细节便展现在她面前。
谢拾青有一张过分红润的唇,像火焰,像鲜血,她没涂口红,是最原本的唇色。右眼下有两颗并排的小痣,卷曲的黑发垂过腰际,简直像是画里的人物。
她像是森林里会出现的女巫,有种非人的美艳感。
但是她的眼睛,纯黑的虹膜,死气沉沉,寂静无声,没有一点光亮神采。
这绝不是一个视力完好的人会有的状态。
谢拾青,是个失明的盲人。
“很好。”谢拾青不紧不慢地说,“真是令人惊喜。”
话是这样说,她的表情却看不出多少惊喜的成分。
可钟宁完全没发现这其中的矛盾,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几乎没注意谢拾青说了什么,只是像个呆头鹅似的,嗯嗯点头。
耳边响起的不是谢拾青的话语,而是鲜花开放、蝴蝶振翅、微风吹拂的声音。
是爱情萌芽的歌声。
“钟小姐就在这儿住下吧,钟姨已经和我说过了,你的房间在二楼,方助理会带你去。”
谢拾青说完这句话,就起身走向电梯,头也不回。
钟宁怔怔看着人离开的背影,又茫然又失落。
怎么,忽然就走了。
她本以为,谢拾青叫她过来,两个人会有一场谈话,像是相亲那样,聊一聊以后的生活规划,或者发表一些反派宣言。
来的路上,她都想好了这些情况发生时,自己要怎么回答。
可竟然什么都没有!谢拾青似乎只是叫她过来见一面。
钟宁跟着助理走楼梯来到了二楼,后者彬彬有礼道:“钟小姐,您的房间就在这里,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向管家提,我就不打扰了。”
她半鞠了个躬,转身离开。
钟宁看看客房,再看看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有种为了面试准备了八百个回答,到了现场,面试官却让她原地转个圈看看的荒谬错乱感。
她怅然若失地拖着脚步,把自己摔进床上,脑海中却不自主地再次浮现出谢拾青那张冷白如雪的面庞。
悄悄红了下脸。
另一边,谢拾青独自来到三楼书房。虽然目盲,但她早已记住了别墅内的房间构造,熟门熟路地坐到办公椅里,神情冷漠,不见一丝笑意。
谢拾青是今天刚刚重生的,时机很巧妙,就重生在钟宁刚来前不久。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本来想叫回助理,联姻就此打消,她实在受够了这个蠢人,每次和她交流,都像是打了一场世界大战。
信息素紊乱带来的痛苦,那种如同蚀骨之蛆的刺痛,精神上的燥郁,她忍了八年,没道理不能忍一辈子。
却没想到人已经到了。
钟宁竟然改口同意了联姻,这和上辈子可截然不同。
她想了几个原因,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钟宁为了钟家的继承权,要借谢氏的力。钟宁虽然智商不高,但到底也没蠢到需要去医院挂号,钟家主仅有两个女儿,她现在又成年了,势必要尝试着插手钟氏的生意,和钟梓暖竞争继承人的位置。
她成年了,也该考虑一下未来的事,就算自己没有这个想法,那些狐朋狗友们也会催着。
有所改变,并不十分奇怪。
只是……
谢拾青抬手抚上后颈腺体的位置,治好了信息素紊乱又能怎样,身为2s级的omega,市面上的抚慰剂和抑制剂都没有她可以使用的型号。
难道她要和钟宁过一辈子不成?像那些被标记的omega一样,从今以后不断渴求这么一个垃圾的信息素?
那她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沉默片刻,谢拾青拨通一个电话,“有时间吗?聊一聊戒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