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蓁的手在烛影下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呼吸也错乱了几分,手里捏着的木梳近乎要被捏断。
林蓁蓁久久未回过头去,只接近敷衍地勉强道:“是,阿舜说得对,我不过玩笑一句罢了。”
强忍内心的酸涩说出这句话后,铜镜中浅浅映出一双发红的眼眶,只可惜二人坐得稍远了些,褚舜英不得见到。
林蓁蓁自觉从未对一个人有过这样的热情,如今满怀的少女情思还未说出口,却让那人的一句话尽数打入冰窟了。
林蓁蓁是现代女性,自然可以跳脱世俗的偏见寻求爱情的真谛。
但抛弃世俗不等于可以勉强他人,若褚舜英偏地认为女子不能结合,等于断绝了她们之间的可能。她如若执意一腔热情,无异于对双方都造成困扰。
倒不如维持现状,以后二人至少还是生死之交,亦可互相帮扶。
只是生死之交和相濡以沫,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或许她也只是能陪褚舜英走那么小小的一段路,她满怀的爱意不会许她日日夜夜为她辗转反侧,又看她和他人情根深种,最终总会迎来渐行渐远。
想到此处,林蓁蓁的心如刀割般绞痛。
褚舜英满嚼着苦涩不堪的情绪说出这句话后,亦别过了脸去,不欲继续将眼神落在铜镜前的身影上。
若是世俗允许,她会抛却一切奋不顾身地抓住这让她魂牵梦萦的倩影。
但她不能这么自私,林蓁蓁正当妙龄,世间有万千的好儿郎可供林蓁蓁选择。
她这在泥潭里挣扎许久了的人,已是满身的不堪,她若提了她的心意,她这善良的妹妹恐怕也会勉强着试着去理解她。
但她怎能因为自己扭曲的爱意耽误了她一生!
她的蓁蓁应该配得这世间最好的儿郎,儿孙绕膝,幸福终了。
而不是同她这满身仇恨血债的人苦苦纠缠,再或许,也根本不会同她纠缠。
她会将这份汹涌的情感深深埋在心底,待报了血海深仇,将这一身的债还与父母后,孤独一生便也罢了。
只是想到林蓁蓁每每望向她时笑意盈盈的双眼,她心中也纵有千万般的不舍。
自从爱上了不能爱上的人,她每天都活在断舍离的痛楚中。明明下定了决心,却又要反复贪恋那些不可多触碰的柔情。
二人各怀心思,就寝时意外默契地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一人占据了一边床睡了。
冬日的边境天亮得格外晚些,还未等柔和的光线洒进房间,褚舜英已悄然起身,不忍吵醒熟睡的林蓁蓁,只贪恋地将目光在她的睡颜上扫了几个来回后,轻轻地阖上门退了出去。
“掌柜的,替我多续上几日房钱,每日的饭菜要按时做了送到房中,口味记得要鲜辣些。”褚舜英细细交代了小厮一番后,又留恋地往客栈内瞄了一眼。
店小二收了钱乐得喜笑颜开:“成,包准客官您满意。”
日头渐升,熟睡中的林蓁蓁听到一阵叩门声,紧接着传来店小二的吆喝:“姑娘,与您同住的姑娘叮嘱了我到了时间敲门喊您起来,不可误了事呢。”
林蓁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摸身旁的被褥早已冷了多时了,心里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也罢,爱情不得意,那便在事业上多得些志吧。
小城的街道褪去了夜晚的宁静,赶早市的人群让街头小巷都充满了嘈杂的人声。
忽地,一阵尖锐的女声在嘈杂的声音中脱颖而出:“就这么一小块东西,竟要半两银子么,这有什么好使的!倒不如我多买了几个肉包子来得实在!”
林蓁蓁笑眯眯地看着来人,赫然是一张熟悉的脸:正是这几日领头给她做编织活儿的女孩子。
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这女孩儿生得泼辣,叫声很快引来了一群人围观。
林蓁蓁深谙从古至今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爱吃瓜!
那她便做场戏,先满足了看客的猎奇心理再说。这放到现代,也是商家惯用的引流手段。
因百草堂坐落于弯转的巷内,林蓁蓁干脆写了块大大的木牌,再将一部分的药皂连着木桌一起摆到了巷外的大街上。
围观的看客见这生得年轻的姑娘被多番为难也不恼,后面的牌匾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百草堂特售:养护清洁药皂。
人群中已有人窃窃私语:“这百草堂不是卖药的麽?夏老婆子哪里寻了个小姑娘,替她卖些甚贵的东西?”
林蓁蓁拉着那女孩儿的手,故意大声道:“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这边境的姑娘家们没那条件好生打理头发,故而更需要我这药皂图个轻快呢,不如我就免费给你试一试。”
观众听得“免费”二字,倒立马被吊足了胃口。
那女孩儿故作推辞一番后,便不客气道:“既然掌柜的这么说,我也不妨试试。”
于是麻利地将头发解了开来,穷人家的姑娘解决温饱都困难,更莫提好好打扮了,图个整齐妥当便是,一头长发梳扎起来,估摸着也有半月未清洗了。
林蓁蓁故技重施,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竟从未见着在大街上就洗起头发的!
只是越看,人群中蠢蠢欲动欲买的人就越多。
只见那年轻掌柜的只需轻搓几下,手中便生了大股的泡沫,还有一股特殊的药香,比单使些皂角看着轻巧多了。
而那先前挑拨的泼辣女子试用一番后,竟赞不绝口起来,不少拎着菜篮的妇女上前摸摸那女子的头发,便掏钱买了东西。
眼见着桌上的药皂越来越少,围观者中不少还在犹豫的女子有些急了。
林蓁蓁细心留意着人群,见不少都面带纠结之色,适时添油加柴道:“百草堂的名号各位是知道的,都是真材实料的货。各位见我这牌上所写的制作药材,童叟无欺!且一块省着些可用上一两月有余!若还有想要的,到内里堂中购买便是,只是这第一批货所制不多,各位看官可要抓紧了。”
听了林蓁蓁这番话,先前那些面带犹豫之色的看客大多都掏钱买了一份。
有的是闺阁女儿家买了试些新鲜的,有的是丈夫买了送家中劳作多年的妻子的,更有富贵些的人家,一买就是十或二十之数。
加上林蓁蓁找的几个“托”,一冷场便装作陌生人上来演戏,不断调动着买者的情绪。
一日下来,第一批竟已卖出大半数之多。
林蓁蓁按先前说好的想将银子分与夏玉珍,夏玉珍却坚决只肯收三十两。
夏玉珍故作不快道:“你这丫头把我老婆子看成掉那钱眼儿里的人了,我未出什么材和力,便收你那百多两银子,我倒怕夜里亏心得慌!”
林蓁蓁知晓夏玉珍嘴皮子不饶人,实际上对她是多有照顾,心下大为感动,推拉之间,夏玉珍才勉强收下了五十两作数。
两日间,因城内口口相传,这第一批药皂很快便被抢购一空,卖出了三百多两。
减去分给夏玉珍的银钱,不过五日时间,林蓁蓁手中的本钱就翻了近三倍。
林蓁蓁感慨良多:要挣钱,还是得头脑灵活些,不能光靠她在军中吃些大夫的禄钱。
林蓁蓁在定城挣钱挣得欢快,褚舜英在飞雁营中却是多显现出一副闷闷不快的样儿。
和林蓁蓁分开两日,她的头脑也更清醒了些,不似和林蓁蓁朝夕相处般悸动上脑。
只是这越清醒,倒让她觉着越难受。
楚寻真刚安排了将士们一应的任务,便瞥见褚舜英那要死不活的模样。
楚寻真长叹一口气,于是褚舜英又成了散会后独独留下的那一个。
楚寻真慢条斯理道:“刚安排你的巡视全营和继续训练金戈军的任务,你可有不明白的地方?”
褚舜英拱手道:“在下已记着了,唯愿不负将军所托。”
接着又面显为难:“只是蓁…林大夫还在定城未回,恐怕我得再往返定城一趟。”
楚寻真听见林蓁蓁的名号,哑然后道:“那丫头片子在定城捣鼓这么几日,也是该回了,左右这时节松快些,你明日再去一趟便是。”
褚舜英应了大将军的话,想到林蓁蓁的面容,又是酸涩又是想念,却也感激楚寻真的宽容。
褚舜英觉着自个儿一如既往一派正色,楚寻真却早看出这人的魂不守舍。
随即若有所思道:“今夜亥时,你再到我帐中来一趟,我自有要事同你商量。”
褚舜英虽不明所以,却也知军令如山,只老实应了便是。
只是褚舜英踏着夜色,毫无心理准备地一脚迈入堂堂大将军的帐篷后,倒惊得险些原地石化,差点几步绊退出去。
楚寻真帐中点了几盏明火,颇为帐中暧昧的情形添了几分暖色。
只见楚寻真慵懒地半靠在座上软垫,一长发妖娆的女子正塌陷着纤细的腰肢悬卧在楚寻真身上,身披的藕色薄纱半褪,露出香肩雪肤,正极尽媚态地将红唇往楚寻真嘴角送去。
楚寻真被这帘子一掀惊了一下,见来人是褚舜英后,面有不快道:“糊涂东西,怎的不作报告就直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