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看上去是两种不同的恐怖故事的融合。
半张脸脸皮和血肉分离开，脸皮垂坠着，血肉翻卷着，甚至有红色液体流淌下来。
另外半张脸上刀痕纵横，深可见骨，白骨与红肉将脸分割成一块一块，眼球垂出眼眶之外。
一副惨死的可怖鬼相。
“鬼啊——”
安妍惊得脸上顿失血色，双腿拔不开，好像被什么钉在原地了，只能大声喊。
“哪里有鬼？！哪里有鬼？！哪里有鬼？！鬼不要过来啊——”
从电梯里不知道什么地方传出来另一个女孩子同样惊恐的大喊，听上去好像比安妍还要害怕。
“啊——完全混乱的场面呢。”
充满无奈的男声从惨鬼身后传来。
“佘汜，救我啊！”
另一个看不见的女孩子声音颤抖地求救，听上去快要哭了。
听到这里，安妍反而没那么害怕了，拍着胸脯给自己顺气，甚至发觉自己只是腿有些软，不是被钉在原地了。
“这位小姐说的鬼就是你啊！所以说，你把cos用的面具摘了啊！”
男声再次响起。
一双修长的手从惨鬼身后伸出来，抓着惨鬼的肩膀，把惨鬼转了个面。
十五分钟后，洪纤的办公室。
听完这个乌龙后，洪纤长舒出一口气摆摆手，又指了指安妍。
“就是刚才说的这样。不好意思啊，洪纤姐，在医院喧哗了。”
女孩子先向着洪纤躬躬身，又转过身来，朝着安妍鞠了一躬，“对不起啊，安小姐。我刚从漫展回来，忘记卸妆了。”
男青年捧着那张栩栩如生的惨鬼面具，站在女孩身侧摇摇头，嘴角噙着无奈的笑意。
“没关系。”安妍摇摇头，把女孩子拉起来，柔声道。
不知是不是有好奇心作祟的成分，安妍忍不住偷瞄那张横放足有一米长的面具。
“安小姐对这张面具很好奇吗？需要我竖着拿起来给您展示一下吗？”
男青年无意间瞥到安妍偷瞄，礼貌地询问。
“啊，佘汜，把你馊主意收收！洪纤姐还在呢！”
女孩子听完男青年的询问，偷瞄一眼洪纤的脸色，使劲拽了一下男青年的袖子，小声嗔怪道。
“要是若若好好介绍一下面具cos的是哪一位，应该没有关系的吧？”
佘汜不以为意，瞧了一眼洪纤没什么变化的脸，最后低头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安妍。
“我确实很好奇，但要是有人解说的话，感觉会没那么害怕。而且，现在这里很多人啊。”
安妍能看出来这两个人似乎对洪纤很是敬畏，点点头，接受了佘汜的提议。
“既然病号都这么说了，阎若你就介绍一下吧。”
洪纤见安妍的情绪波动并不大，反而开始向积极情绪过渡，索性就同意了。
“那好吧。”
阎若点点头，嗔了佘汜一眼，拍拍他小臂，示意他把面具竖起来展示。
说实话，再看一遍那张可怖的面具，视觉冲击力还是很大。
安妍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再看那张面具，竟然生出一点熟悉感。
“咳咳，那我开始了。”
阎若有些紧张地清了清嗓子，腼腆一笑，“这张面具源自于时下最热的恐怖游戏——《灿巢》。它cos的是里面男主人公之一的巢背景故事早期的面具，根据文案描写、游戏PV、插图以及官方漫画尽可能地进行了还原向制作。其实，上面的每一部分是自然颜料叠加的结果，以达到逼真自然的效果。但现在看来，好像有点……太过于逼真了。”
阎若看了安妍一眼，脸上浮现懊恼之色。
“啊，怪不得刚才会觉得眼熟呢。原来是《灿巢》啊。”
听见熟悉的名字，安妍恍然大悟，站到了那张鬼面前，莞尔一笑，“我可以摸摸吗？”
“你也喜欢《灿巢》吗？”
即便是为了cos巢而化了很浓的眼妆，也依旧掩盖不了阎若看见疑似同好的灼热目光。
“嗯，我很喜欢灿和巢这两个角色。在那样恐怖又荒凉的末日世界里，他们两个就像一片生命力旺盛的绿洲一样。我相信，总有一天，末日会结束，世界会是人类灿烂的巢穴。”
安妍点点头，手有些激动地颤，抚摸着那张面具，心里的害怕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的喜悦。
“呜哇~劳斯好会说，考虑出书吗？”
阎若惊了一瞬，感动得想哭，情绪有点热切的激动，正准备和同好友好握手。
“你冷静点啦。安小姐确实有文采，但是你一上来就请人家出书，稍微有点过啦。”
佘汜站在旁侧，瞧见阎若蠢蠢欲动的爪子，担心她这样的热切会收到反效果，友好地提醒。
“哎？我刚刚说得很好吗？”
安妍只是直接讲出了自己的感受，没感觉有什么特别值得称赞的，有些狐疑。
“超级好的，劳斯。劳斯写文的话，肯定也会很精彩的。”
阎若兴奋得疯狂鼓掌，恨不得把手掌鼓烂，眼睛里直冒发现宝藏的热切目光。
“可我不会写同人啊。”
安妍望着阎若，对她热切的西皮粉行为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触动。
“劳斯可以试试啊，我觉得劳斯是有天赋的。”
阎若双手握住安妍的手，眼里写满了“您就是天选太太啊”。
“术后康复的时候，你可以学学看。”
旁观的洪纤冷不丁插进来一句，笑着扶了扶眼镜，又对一直盯着阎若看的佘汜使了个眼色。
佘汜收到洪纤的眼色，连忙收回目光，立刻心领神会，把鬼面悄悄收进了行李袋里。
“手术？劳斯要做什么手术？”
阎若听到“手术”二字，转头看向洪纤，懵懵地眨着眼问。
“心脏去腐缝合手术。”
洪纤转了几下手中的黑色中性笔，缓而有力地回答。
“所以，劳斯就是那位刚刚报案举报安顺先生的安妍小姐？”
目光在洪纤和安妍身上逡巡，阎若不太确定地问。
“没错，我刚刚确实报案了。但是，你们两位是……”
安妍点点头，也有些不确定地问。
“被派来问话的特编科警察。因为荣队他们全队都去出现场了，只能派我俩来。”
早收好鬼面的佘汜从执事服内口袋里掏出两小本墨绿色证件，翻开后伸手递到安妍面前，向她出示证件。
证件上确实有佘汜和阎若穿着警服的照片，照片上也有华夏国的公安机关钢印，连编号都一清二楚地写在上面。
应该不是做的伪证。
但安妍还是不太敢相信。
原来警察也会去参加漫展吗？
在安妍的印象中警察应该是严肃的、秉公执法的，他们每天都很忙，去参加漫展和警察这个身份好像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感觉像把北极熊和企鹅拉到一个动物园养一样。
而且，眼前这两个人看着比她还要小上几岁。真的从警校毕业了吗？
“劳斯不用害怕，我们两个就是来问一些关于您报案的一些细节，不是来审讯您的。您只要诚实地回答问题就好了，不用太严肃。”
阎若见安妍许久没出声，以为她被吓到了，出声缓缓解释。
佘汜早就收回了证件，候在一旁，保持着沉默，静静等着安妍消化这件事。
“不用担心，他俩虽然看着很年轻，但的确是正牌警察。如果他俩是假警察，在电梯前我就把他俩赶走了。”
洪纤在病历本上写写画画，察觉到三人之间有些冷场，看了一眼安妍的状态才出声。
“不好意思啊，你们两位看上去比我还要年轻。而且，我从没听说过警察会去参加漫展，所以一时有些怀疑。”
安妍选择相信洪纤的话，展露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向眼前两位警察致以歉意。
“没关系。我们也是太着急了，脑袋里只想着出警，没换制服就从漫展直接赶过来了，还闹了个大乌龙。”
佘汜朝安妍摆摆手，表示不用太在意这些。
“你俩先把cos妆卸了再问吧，就在这里问，不用管我，当我是空气就好。”
洪纤指了指阎若和佘汜，又画着圈指了指自己的脸，最后，指了指自己的值班休息室。
“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借洪纤姐休息室用一下了。”
阎若向洪纤比了个心，推着佘汜绕过安妍，进了洪纤的值班休息室。
“还好带了卸妆用品，也不知道是谁出门前大言不惭地打保票，说一定用不到卸妆的。”
“那我怎么知道今天会突然有任务啊，我又不会未卜先知……”
两个人吵吵闹闹地进了值班休息室。
“咔哒——”
轻微的一声，值班休息室的门关上了。
之后，安妍就听不到两个人的声音了。
可能是因为值班休息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吧。
安妍感叹折瑞医院的医生待遇真好。
良久，两个人都没有出来。
一阵绵软的困倦袭上安妍的心头，她坐回椅子上，头一垂，眼一闭，趁着没人注意，开始偷偷假寐。
这次，安妍陷入了更荒唐更恐怖的梦里，借着梦的由头把现实的一笔一划看得更清晰。
又是一个山里的夜。
只不过，这次夜空上连一颗星都没有。周围本就黑得看不见五指，山雾还要再添一层遮人眼目的薄纱。
置身在宁谧的黑暗中，安妍心里却没有生出一丝害怕。
“呲——轰”
眼前忽然亮起一根火把，吓了她一跳。
火把浮在安妍右手边的上空，浮在只要她伸手轻易就可以拿到的高度。
安妍不知道火把是怎么回事，就放任它浮在空中，没去碰。
借着火把的红光，安妍勉强能看清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的山路，是她记忆中童年时期的样子。
大概因为是在梦里，所以，山路上的各种石头踩上去反而软软的。明明也能看到有冒着尖的冒失家伙，却感觉不到刺痛感。
安妍四下仔细望望，脚下只有一条山路，看不清通向哪里，也瞧不见路的源头。
深呼吸一次，鼓起勇气，安妍试探着向前迈了一步。
接着，在路的前方可能是目的地的地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火光大盛。
安妍感觉自己像是受到什么呼唤一样，身体擅自跑了起来，跑得超乎她想象地快。如果当初体育考试也能跑得这么快，肯定能拿到满分。
安妍感觉现在的自己，看上去肯定很像是像素风游戏里被玩家控制奔跑的小人。
原本安妍以为会消失的火把，依旧跟在她身旁。虽然安妍不清楚火把是怎么回事，但在黑暗里有一团红光就足够令人感到安心。
不知跑了多久，安妍终于到达了大片火光面前。
一座大宅子里火光熊熊，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整座宅院的每一处。
安妍正准备冲进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四周都是乌压压的人影。试着大喊“救火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求救发不出声，也没有人上前救火，而想去救火的自己被层层隔离在人影之外。
使劲挤了好久，安妍挣扎着从人群里跌撞着出来。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焦急，好似心口揣了一团火一般，不冲进宅子里，那团火就会灼烧尽自己的皮肤一样。
安妍还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冲进了火场。
进到火场内部，却只看见几只猪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看见这样一副场面，安妍只觉得诡异又荒谬。
安妍蹑手蹑脚地走近了，感觉自己脚下流淌过温热的液体。她低头一瞧，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已变成了一片血泊，吓得她连忙后退几步。血泊却寸步不让，紧紧追着她的双脚。
虽然安妍从小就见过安顺杀猪，但这么诡异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
安妍被逼着连连后退，无意间抬眼，瞥见一只似狗似狼的怪物站在台阶上，正瞧着她躲避的样子森然冷笑。
安妍慌了神，差一点就要摔倒，情急之下抓住了身侧的火把。火把像是会魔法似的，一把把她带了起来。
不等那只怪物反应过来，安妍抓紧火把，拔腿就朝来时的路跑，逃命似的。
安妍不时回头看看，发现自己距离那只怪物很远，但还是忍不住害怕，只能一路向回跑。
不能停下！不能停下！必须动起来！
安妍不再回头，疯狂地奔跑着，即使喘着大气，腿脚酸痛，也不想停下。
停下就会被追上！被追上就会……
安妍想起那些猪哀伤的眼神，在心中填上了答案。
被宰掉！
开玩笑！谁要被宰掉啊！即使是在梦里，也不想被当成猪给宰掉！
有滑腻的液体流到安妍脚下，打了个出溜，安妍站稳后没去管。
跑着跑着，脚下的山路消失了，随便选了个方向向前跑，安妍没去管。
跑进了一片荒草地，一直赤裸的双脚上出现了密麻的细小伤口，安妍没去管。
她什么都不想管，她只想快点跑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哪怕会摔倒，哪怕路会消失，哪怕会受伤，通通都不是拦住她奔向她的目的地的理由。
安妍向前拼命倒腾着自己的双腿，一点火光出现在前方，她心里迸发出难以言说的狂喜。
与那点火光擦肩而过时，安妍堪堪看清那是一只燃着的箭。
一个无法判断性别的人出现在了安妍面前。
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那人身姿挺拔，着一身红色束袖古装，毫不费力地拉弓搭箭，额上的红色抹额带子随着祂的动作飘逸在空中。
祂招招手，示意安妍走到自己身边来。
安妍不确定祂有没有露出友善的微笑，只是凭着直觉抓着火把跑了过去。
走近了，安妍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女孩子。
她一挥手，把安妍护到身后安全的地方，又重新拉弓搭箭。
上一箭正中了怪物的头颅。
这次，这一箭没入荒草之中，在荒草中立即燃起了一个红腾腾的焰圈。
“回来，暂时躲在我身后吧，这不是你们该直接面对的混蛋。”
她直直盯着前方袭来的黑暗，目光锋利，如同开刃之后的利剑，耐心劝阻飞出安妍手掌的火把，扯开一抹轻松的笑容，“我可能不太擅长进攻，但揍一个喽啰还是不在话下的。”
火把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又回到了安妍手中。
她垂下手，弓就在她手里消失不见了。
双手手势不断变幻，手指灵巧翻飞，焰圈随着手势逐渐变化形状。
灵力凝结的印覆在地上，在莲花清正印的基础上，又叠加了一层行火印。
她结完印，双手向前一推，地上火莲绽开，焰圈就向四周扩去，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燃起了可以断送一切的火海。
火海吞噬一切的时候，安妍躲在人身后，正在和一条蛇进行刺激的大眼瞪小眼比赛。
等火海吞噬尽黑夜，捧出黎明时，她转身发现安妍“大”字型躺在草地上，盯着自己身上的蛇在发呆。
她摸了两把盘在自己身上的巳蛇，巳蛇就攀着她的手，吐着信子，盘上了她的玉颈。
巳蛇盘一圈，正好护住她最脆弱的喉咙，盘好就收起信子，闭上了一双有些吓人的碧绿蛇瞳。
“不用怕，佘……蛇不会随便咬人的。我走啦，好好休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