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杨北北还在杨雪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认识麻将了。
杨雪在怀胎八九个月的时候,仍常坐镇于麻墙之间,挥洒着牌局中的豪气。麻将是她的兴趣,她的爱好,她唯一的特长,是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抹亮色。
杨北北一两岁的时候,杨雪就每天抱着她去别人家共享麻将之乐。通常的情况下,杨雪在客厅驰骋牌场,而杨北北则在卧室的床上看电视玩玩具睡觉觉。
有户牌友家有个老太太,八十多岁,大概是饱经了风霜,脸上都是岁月抚摸过的痕迹。每当杨雪带着杨北北到她家,一见到那位老太,杨北北便会吓得直哭,嘴里喃喃:“鬼,鬼......”
众人看着她惊恐的模样,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老太太倒是不介意,还喜欢笑着逗她玩。
这下杨北北的心理阴影更深了......
有一次,派/出所来抓/赌,杨雪她们听到门外的风声,一个个连忙跳窗而出,四处逃窜。
谷春兰见她着急忙慌地跑回来,惊魂未定的模样,便问道:你不是带着北北一起出门的吗?北北呢?
杨雪这才发现,刚才光顾着自己跑了,杨北北还在那户人家床上睡觉呢!
等到杨北北再大点,杨雪带她去打麻将的时候就会将她放在腿上抖啊抖。
杨北北也很乖,自己横躺在杨雪的两条腿上,伴随着各种对、杠、成牌的声音和抖动的韵律慢慢进入梦乡。等到她睡熟,杨雪再把她抱到牌友家的床上,自己接着玩。
杨北北几乎睡过她们镇上所有牌友家的床,和那些人家的孩子们一起玩耍,吵闹,同塌而眠。在她长大后,常常对着别人吹嘘: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我睡过很多男人。
虽然他们当时只有几岁......
杨雪打完麻将,会将熟睡的杨北北摇醒,带着睡眼朦胧的她回家。杨北北觉得,自己小时候之所以个头不高,全都拜杨雪所赐。在该长个头的年纪,她没睡过一个整觉。
半夜三更走在漆黑的路上,杨北北偶尔还会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有一回夜里,她看到不远处那家卖早点的店铺上空飘浮着一顶红色的轿子,它散发出幽幽的红光,就像倩女幽魂里演的那样神奇。杨北北激动地握住妈妈杨雪的手,兴奋地叫道:便拉着杨雪的手道:“妈妈,快看,天上有轿子在飞!”
杨雪低下头,加快了脚步,一边拖着杨北北一边说到:“别瞎说!哪有什么轿子!赶紧回家!”
等杨北北长大后重提那夜的奇异经历,杨雪依然坚称那是杨北北记忆混乱了,她半是责备半是怜爱地说:“亏你还是个大学生,怎么还相信这世上有鬼啊!”
杨北北心想,那你那时候快步如飞的步伐该怎么解释?
等杨北北再大一点,杨雪就不喜欢带着她了。
虽然她自己是个赌鬼,但她的孩子不能像她一样爱上麻将(尽管那时候的杨北北早已认识所有的麻将牌并且熟稔其规则)。
杨雪决定把杨北北留在家。但家里只有两个孩子,杨雪怕有坏人,也怕杨北北和林杨乱跑,于是每次出去打牌,她就会把防盗门从外面锁上。
杨雪不仅把防盗门锁了,还把卧室的门也锁了,这下杨北北连电视也看不了了!
于是,一个小女孩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一次,杨雪出去打牌又把大门锁了,恰巧杨春天来找杨北北玩。
杨北北出不去,杨春天进不来。
两个人只能隔着一个镂空的防盗门,一个在外面哭,一个在里面哭。
林杨看着门内门外的两人,哭笑不得,一边自顾自地看着小说一边嫌弃:小孩子真是麻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杨雪晚上出门不再锁门,只是提醒杨北北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卧室的房门也不上锁了。而杨北北也不再是那个总爱缠着妈妈的小尾巴,她更享受独自在家的时光。长大,好像就在一瞬间。
杨雪对麻将的热爱,对于杨北北来说并不完全是副作用。
比如有次,杨北北发高烧,浑身无力,需要人照顾,而家里只有杨雪。为了不放弃打麻将的机会,杨雪竟不顾自己弱小的身躯,背起已上小学四五年级、体重可观的杨北北,毅然前往打麻将的场所。
那一刻,深深被母亲对麻将的热忱所触动。母亲为了追求爱好所展现出的顽强毅力和不屈精神,这让她感到无比的钦佩,这种坚持与热情,怎么不值得学习!怎么不该被尊敬!
长大后的杨北北,偶尔会拿小时候杨雪因打麻将而做出的一些离谱行为来调侃她。对此,杨雪总是笑而不语,假装抱怨女儿记仇。然而,杨北北并没有真正埋怨过母亲。重新以一种成熟的视角回望往昔,杨北北发现,一切的事情折射出的是父亲角色的空缺。在她的记忆深处,林大海的身影始终缺席。对于当时的杨雪来说,投身于麻将之中,可能是她逃避现实、寻求安慰的唯一方法。
每逢春节,杨北北都会陪伴外婆和杨雪一同享受打麻将的乐趣,并总是巧妙地将她们的钱赢个一干二净(当然,最后还是得还回去)。杨雪不解地问道:“我怎么打了一辈子麻将,怎么反而如你呢?”
显然,世间万物,并非都能以时间的厚重来权衡其深浅。比如牌技,比如爱情,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