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娆回到北格别墅区的时候,已经是00:30.
雨小了一些,有两个警员守着别墅,看到薛娆都礼貌性地给她打招呼。
先前的大雨把花园里的绣球花打折了枝,卓港的尸体是从绣球花下面挖出来的,薛娆想去管也不能,她只看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走进家门。
家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薛娆站在门边扫视了一圈客厅,每一个角落,都有她跟薛司宜生活的痕迹。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银色的水杯。
薛娆回想起,她曾经因为这个水杯跟薛司宜吵过架。
她那时已经高三了,薛司宜带她买水杯,她说自己喜欢白色,想买白色的卡通水杯。
可薛司宜不允许。
薛司宜给她打手语说:“银色沉稳一些,白色卡通很幼稚,已经不符合你现在的年龄了。”
薛娆很难受,她已经十七岁了,为什么连买一个水杯的自由都没有?
她不满地说:“可我就是喜欢白色卡通,你怎么非要逼我用银色的?我一点都不喜欢!”
薛司宜说:“我是为了你好。”
薛娆第一次冲他发脾气,又哭又闹,砸了很多店里的水杯,那天她想的是,势必要把卡通水杯买回家。
可薛司宜平平静静,他赔偿了店家所有被她砸坏的水杯的钱,最终还是强硬地给她买下了这个银色水杯。
薛娆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去想,迈步进去,在犄角旮旯里找摄像头。
她没有明显地去找,只是路过可能藏有微型监控的地方就停下观察,发现有,就故意去拨弄旁边的东西,去将摄像头挡住。
电视机边的盆栽、墙面的插电孔、落地窗的窗户扣锁、墙壁上的企鹅挂画,企鹅的眼睛,四个地方,薛娆发现了四个摄像头。
卫生间的镜子后、卷纸篓、固定牙膏器里,三个方位监视。
全方位全角度的监视着客厅一切。
薛娆的手心出了层汗,看着卫生间里的监控器,想到薛司宜的性别,一种恶心的感觉从心里冲出,搅得她胃里翻滚恶心,恶心得想吐。
怎么会有爸爸在这种私密地方监控女儿?
太窒息了。
薛娆头皮发麻,手心里除了一层冷汗,压抑住想吐的恶心感觉,推开了自己的房间门。
她缓慢地查找,心里已经渐渐崩溃。
走到她的小书桌时,她看见笔筒里有一张折叠的纸张。
那是她高中毕业时填志愿的笔记单子。
薛娆的回忆被勾起,探出手打开那张纸。
上面写满了她想去的大学,每个大学距离源京市都很远。
她那个时候只想离开薛司宜,希望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毕业后留在当地工作,再也不要回家面对薛司宜。
可是薛司宜擅自更改了她的志愿。
薛娆发现之后大哭一场,找薛司宜理论。
薛司宜坐在她房间的沙发上,面色平静到异常,他打着手语说:“我这是为了你好。”
薛娆崩溃地大哭,泣不成声地说:“你每次都这么说,你这是道德绑架!我一点都不开心,我不喜欢源京市,你这不叫对我好,你这是行使长辈的权利控制我,扼杀我!”
薛司宜叹了口气:“可是,我就是舍不得你离我那么远。”
薛娆只是哭。
“你是我女儿,你去那么远,要是被人欺负,被人骗了怎么办?我没办法在你身边帮你啊。”
“如果没有亲人在身边,你该怎么办呢?”
“你也理解理解爸爸,爸爸只有你一个女儿啊。”
薛娆看着在她意料之外的志愿,哭得撕心裂肺。
“我已经长大了,进入大学毕业就要工作,以后还会嫁人成家离开你,难道你要控制我一辈子吗?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家里。”
薛司宜沉默了很久,最后比划着说:“那你就别嫁人了。男人都是坏东西,你要是敢谈恋爱敢嫁人,我跟你没完。”
薛娆毛骨悚然,那个时候才意识到薛司宜的掌控欲已经离谱到变态。
如果不是他是爸爸,如果不是她相信她和爸爸都三观正常,她差点都要以为薛司宜对她产生了疯子的想法。
她清楚薛司宜真的只是想女儿永远在身边,舍不得女儿。
薛司宜紧跟着又跟她说:“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又当爹又当妈,你怎么舍得我,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
“都说父母在不远游,你就留在源京上大学吧。”
每次薛司宜这么说,薛娆都无法反驳。
她吃薛司宜的,用薛司宜的,就连生命都是薛司宜给的,他这么说了,她还能怎么办?
无形的道德压迫,才最让她无能为力。
她无能狂怒,坐在地上抱着她的企鹅呜呜地哭,薛司宜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她扎头发的发圈。
薛司宜很不高兴地比划:“我不是说,不准用白色的皮筋吗?”
薛娆愣住。
薛娆喜欢白色,她喜欢白色的皮筋,皮筋上会有小雏菊的花样。
但薛司宜不许她用,他说白色象征死亡,只有家里死人了才头戴小白花。在他眼里,小雏菊就是小白花。
“赶紧把这个皮筋换了,不准用。”
薛娆哭得更大声了。
她马上都要读大学了,成年了,十八岁了,可以做不可描述的事了,可在薛司宜这里,她连用橡皮筋的自由都没有。
那一刻,薛娆真的恨不得马上离开源京,再也不要见到薛司宜,永远也不要回到这个窒息的家。
薛娆放下那张单子,沉闷的叹了口气。她抹了抹眼睛,手背上有冰凉的泪水。
在外人眼里,她是被薛司宜宠爱的女儿,活得像个小公主,处于上流的社会,过着金贵的生活。
可只有她知道,这栋豪华别墅就像薛司宜给她打造的金色笼子。
从她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困在里面了。
薛娆叹息,继续寻找摄像头。
她在卧室里,发现了三个。她一个一个悄悄遮挡起来,然后又去衣帽间和自己的读书室,分别装了五个和四个。
为了确保不漏掉任何一个,薛娆又进了薛司宜的活动场所。
他的书房和房间,奇怪的是,这两个地方都没有摄像头。
也就是说,家里的摄像头只是用来监视薛娆一个人的。
薛娆在薛司宜的房间里,只觉得迷雾重重。
除了控制她的那一面,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看清过自己的爸爸。
他装那么多摄像头监视自己做什么?
薛娆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全方位甚至不顾私密的监视自己,她不死心地在薛司宜的房间里翻找。
希望能翻出摄像头,来消灭他只监视了自己这一事实。
她翻动着薛司宜的抽屉,发现床头柜的一层抽屉是上锁的。
薛娆狐疑,薛司宜是公司董事长,有什么重要财务会锁在专门的保险柜,床头柜有什么好锁的?
薛娆大晚上的也不嫌麻烦,用自己的工作证找了个开锁师傅,直接打开了薛司宜的床头柜。
打开的抽屉里躺着一把雪亮、锋利的匕首。
薛娆定在原地。
师傅也奇怪床头柜里锁着匕首做什么,发憷得很,拿了钱就飞速溜了。
薛娆找来自己的工作手套戴上,然后把匕首拿出来。
匕首的把子触碰到床柜,发出嘎达的声响。
床头柜有暗格。
薛娆先把匕首放下,然后蹲在床头柜旁边,戴着手套摸索,试图找到暗格的开关。
雨渐小,淅淅沥沥的雨声拍打房间窗户,发出唰唰的声响。
‘啪嗒’。
薛娆按到了抽屉的把手,随即听见锁扣落开的声音。
她重新把抽屉拉开,看见里面多了一沓厚厚的照片。
看样子暗格是在床头柜顶部,打开后照片直接从上面掉进了抽屉里
。
薛娆把照片拿出来,发现照片里的人是薛沁。
各种各样的薛沁,穿着校服在小卖部买冰激凌、跟同学在饭馆吃饭、在酒吧门口跟同学勾肩搭背……
从拍摄角度看,全部都是偷拍。能看出摄影师站的位置很刁钻,能拍到薛沁正脸的照片很少,大部分都是侧脸。
前面的照片还好,后面的照片就有些不堪入目了,全部是薛沁的私密照。
甚至是床照,她在跟其他男人进行着不可描述的行为,角度不难看出就是在她身上的男人拍下来的。
薛娆如遭雷击,难不成薛司宜跟薛沁玩骨科?不然他存着自己妹妹的这种照片做什么?太变态了吧?
不不不,薛娆很快甩掉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几年薛司宜不会把薛沁一个人丢在大观园。
他应该会把薛沁带在身边一起生活。
而薛沁也不应该害怕薛司宜,每次看见他就要发疯。
薛娆还想再进一步追究,突然听到外面的客厅里传来很微弱的脚步声。
想起家里一定还有第三个人甚至更多的人存在,薛娆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她迅速又无声地把照片塞回抽屉,捡起最初放在一边的匕首,放轻脚步轻轻往房间外走。
‘哒哒哒……’
客厅的脚步声缓慢、坚定。
别墅的客厅宽大而空旷,脚步溅起回声,一声声砸在薛娆的耳朵里。
她心跳飞快地握紧匕首,心跳声咚咚咚地震耳欲聋。
慢慢的,薛娆走出房间,警惕地扫视外面的客厅。
客厅里空荡荡的,现在下雨,如果这人是从外面来的,一定会留下脚印。
可是干净到能当镜子的地板上,没有任何脚印。
只有可能,他一直都在这个别墅里。
那间阁楼里。
而且别墅外有两个警员守着,她不认为那个人能躲过他们的视线,无声无息地闯入。
想到这里,薛娆迈步往阁楼走去。
曾经她很多次想擅自打开这个阁楼,但是苦于没有钥匙和正经身份。
以及薛司宜对她的控制,每次她靠近他都要发很大的脾气,这让她望而却步。
现在她有工作证,可以找开锁师傅打开。
但是并没有证据直接证明案子跟阁楼有关,她是警方也没有权利找开锁师傅强行打开。
作为女儿,她违背不了薛司宜的绝对禁令;作为警察,她又没有权利。
当然,她最怕的还是薛司宜留了后手,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薛娆走到一半,忽然看见洁白的地砖上,倒映出一个男人的影子。
男人把雪亮的斧头高高扬在空中,狰狞着要向她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