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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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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好衣裳二人便回了上清宗,正是午后困顿的时辰,祝卿安不由打了个哈欠。

“困了?”越尔于桃树旁将她放下,低问一句。

祝卿安摇摇头,又点点头。

大抵是已经困迷糊了。

越尔暗笑,把小人儿拎起来顺道给她送回屋里去,走前趁她还没彻底困晕过去,留下道嘱咐,“一会儿睡醒了过来找为师。”

祝卿安听什么也点头,等师尊说完离开,便扑通一下倒进被褥里,呼吸绵长。

已然是失去意识。

*

再醒来时屋里昏沉,抬眼四下朦胧,袅袅檀香依旧。

祝卿安翻过面,缓缓呼出一口气,身子绵软,连指头都抬不起来。

她眯了眯眼,在被褥里蠕动一下,拱起身。而后便冻住了,安静半晌,这条人儿才清醒许多,挣扎着坐起。

师尊方才……说过什么来着?

祝卿安抱着被褥,耷拉眼沉思。

好像说要去师尊屋里找她。

银发小人儿没有耗在床上很久,捋了捋身上衣裳便出门。

屋外夜幕泛青,稀疏落了几颗星子,无风寂静,祝卿安抬眼一瞧明亮的月色,加快了步子,噔噔赶去隔壁,她心想师尊应当有要紧事,别去晚了才是。

这回她敲门,却是不敢再自作主张进去,等上片刻,听见师尊那句散漫的进,才稍直了身子进屋。

屋里熟悉的檀香今日好像混杂了点儿别的味道。

祝卿安才一进门,就已先察觉出这细微的变化,她走至寝间,果然发现师尊又在桌前,这次是在写些什么。

她瞧见越尔神情浅淡,也没看过来,好奇凑过去,案几上一侧放了截桃木枝,旁有好几张黄符纸,上头绘制着自己看不懂的纹路,师尊手下正是最后一张,运笔稳当缓慢,看得祝卿安也忍不住屏息凝神。

只等越尔最后一笔落完,敛袖收势,她才终于活过来一般,猛然吸一口气,松了。

“你作甚?”越尔这才抬头,见小姑娘脸儿憋气有些憋红,不由轻笑。

“师尊是在画什么?”祝卿安指指她手下的黄符。

越尔搁笔与那桃枝上,挥手将符纸大部分收起来,唯留下一张看起来没这么复杂的,展开。

“一些符咒罢了,为师所修符箓一道,平日多会画些符咒备用。”

她将那张符箓捏到祝卿安面前,支脸半弯眉眼,“这是敛息符,可规避高出炼符之人三个境界的修士神识窥探,送你了。”

祝卿安直觉这应当是件稀罕物,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软道,“多谢师尊。”

“不必,这是你引气入体后需学的第一道符。”

诶?

祝卿安眨眨眼,“什么……”

“惊讶什么,你既然跟了为师,自然是要继承为师衣钵的,该学还是得学。”越尔终于起身自案几后走出,手按在她脑袋上将人转过身来,“不过也不急,你离引气入体还远着,且先过来把药浴泡了。”

祝卿安下意识跟着她走,还以为会是去汤池,但越尔只是喊贪欢提了一只浴桶过来,里头灌上大半热水,还在冒着滚滚水汽。

越尔两指间夹了一枚乌亮药丸,丢进桶里。

霎时水声鼎沸,本清澈水色浓如墨汁,还冒着泡,活像是什么危机四伏的泥沼。

祝卿安咕咚一下咽了咽口水,害怕地揪住越尔衣裳,“师,师尊……?”

紫衣女人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悠悠,“徒儿快脱了衣裳进去吧,可要泡够半个时辰才能出来。”

可这池水看起来……

祝卿安最后还是进去了。

后来她想,怪不得那位向长老反复叮嘱她不得多用,生怕她出什么问题一般。

因为的确是会出大问题。

祝卿安面色殷红,唇被咬得发白,死死扣住浴桶边缘,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这药水如针扎一般在她身体各处肆虐,因着药性泡过一段时间后皆入了体内,于是连五脏六腑都开始疼痛起来。

她尚且还是个孩子,虽说受过的伤不少,可这般疼进心口的痛可真是没受过,祝卿安唯一残留那点清明,皆用来支撑自己别滑进水里溺毙过去。

至于师尊?

她实在没那心思在乎被人看了身子,甚至还求过这个女人捞她出来。

可越尔只是很悠闲地笑吟吟斜靠在浴桶旁,指尖点点她脸,轻飘飘开口,“这点苦都吃不得,日后根骨不现可怎么办,徒儿怎能如此轻言放弃?”

一句话堵死了祝卿安想逃的心,竟也是硬生生撑到了现在。

但现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祝卿安疼得眼尾洇出些泪意,手也渐渐松下,身上痛似乎麻木了,转而变为深沉的疲惫。

她愈发疲软,最后……两眼一闭。

沉进浴桶里。

可怜她才睡醒没多久,这会又被痛晕过去了。

一只手横在她后颈处,免得人掉入水中,越尔收了笑,面色平静将小人儿拎出来,指尖掐诀消了水气,才给人套上衣裳。

“第一次就撑了一炷香的时间,身子骨倒也不错。”她低声自语一句,打算把人送回隔壁屋里。

但她把祝卿安抱紧怀里那瞬,这孩子却跟被魇住了一般,捏住她衣袖,死也不肯松手,身子微颤不知呢喃些什么。

越尔蹙眉细听,才发觉她小小声喊的是——

阿娘。

心口掩盖的钝痛忽就又涌上来了。

越尔垂眸半晌,终是没把人送走,轻柔抱她往后,撩开了床帐。

刚过冬不久,初春将至,即便是极南之地,夜里也还是会生凉,烟紫羽衣的女人脱了外袍,把雪白一只小人拥在怀里,如此躺靠在床榻之上互相传去点暖意。

慢慢也沉寂睡下了。

*

第二日晨,曦光漫入纱账,落了几寸搭在祝卿安的眼梢。

有些烫,有些亮。

祝卿安缓缓醒神,迷蒙睁眼。

入目是一张放大的美人脸,闭目沉静,有三分柔弱,更剩六分妖冶。

剩下一分怜怜媚意落在她眼尾那颗小小的红痣上。

被发丝轻拢,若隐若现,勾得人想去撩开一睹风采。

祝卿安没有一睹风采的心思。

她只吓得心脏重重一跳,思绪也顿沉,如一节被雪压极的松枝,只待不堪重负时反应过来……

便会咚地一下弹飞出去。

“啊……”祝卿安退得太过,一下从床沿摔下,摔得屁股阵阵疼,痛呼出声。

她这动静太大,惊扰了床上人的清梦。

墨发美人眉间蹙起,无知无觉轻叹出一道哼音,难耐睁眼,半撑身软坐起来。

凤眸微阖,只消拿神识去探,才知道是什么小东西吵醒了自个,她没忍住勾起一抹困笑。

“怎么,大早上的,徒儿要给为师演上一段杂耍?”

声音还带着点未醒的困顿,哑软,绵绵带着点如丝檀香落进祝卿安脑中,羽毛般搔了搔。

祝卿安一骨碌爬起来,浑身也痒了似的,“没,没有。”

“我先去回去洗漱了。”她有些羞恼,只打过一声招呼,连回答也没等,便又噔噔如来时般急匆匆回去了。

只剩越尔独自一人在床帏间,扬唇。

轻笑。

后来日子也单调,祝卿安只需日日在峰上泡药浴,旁的越尔从不管她,但因着实在太痛,她人也蔫巴,没那动力出去闲逛,与莫辞盈约好地看看上清宗一事也就此搁置。

越尔这人懒散,问过一些常识见她都懂后,便是心安理得地将她散养了,这两年压根没教过她什么修炼法门,更别提为人处世一类的东西。

若不是阿娘教过她一些是非分辨之道,祝卿安或许长成什么样子还不得而知,但她的确有样学样,在与越尔的相处中也慢慢随性起来,懵懂按自己心中所想去做。

值得一提的是,越尔也还有点作为师尊的爱徒之心,若她实在疼得厉害,就会留她在屋里抱她入睡。

无知无觉的熟悉是个可怕的东西。

次数多了,祝卿安竟慢慢习惯与她亲近,甚至到了晚上不同她一齐入睡都会失眠的地步。

但不知是不是身子改善后麻木了,那药性对她而言不再那么痛苦,除却还有些痒意,旁的和普通沐浴也差不得多少,再不能因疼痛留在师尊房内。

可惜与师尊同塌而眠这个习惯,早已落下了“病根”。

祝卿安起初有些不安,她担心越尔知道自己已然不痛后,会赶自己回屋,只能泡完药浴后装作难受,借此窝进这女人怀里。

不过后来发现,越尔似乎……懒得赶她。

祝卿安便胆子大了起来,只自己泡完就主动窝进那座烟紫垂帘的紫檀木大床里,屏息凝神等候。

师尊当真没赶她。

此后在两人心知肚明的默契里,就这般在一间屋里同住了两年。

才终于熬到祝卿安惦记许久的检测根骨之日。

这两年日子过得太悠闲,悠闲到祝卿安都快忘了自个要成仙的目的是什么,她梦见娘亲也少了,好像来上清宗前的过往一切,都只是她偶然所做一宵惊梦,如今醒来后会有师尊在侧的日子,才是她真正经历的。

真的吗?

祝卿安醒来后又一次下意识去握颈间红玉。

玉块似在无声回应,微微发烫。

她以面颊贴了贴红玉,就像是阿娘还在时温柔捏她脸。

今日是她十岁生辰,按师尊所言,根骨已在体内初具雏形,需得去掌门殿检测一番才能得知资质如何。

越尔说起时似乎对她颇有信心,只道,“你那日自己去便好,莫要扰了为师清梦。”

祝卿安往旁瞧一眼熟睡的妖冶美人,轻手轻脚下了床,悄声洗漱完才是回到床边。

“师尊?”

她微俯身子,对着女人很轻很轻出声,也不想吵醒越尔,只是告知一声会让她下意识安心许多。

“弟子去掌门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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