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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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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刘荣生家的……东西,你是从哪里找到的?”方舯搓了搓手,故作轻松地问。

青铜片显然是那次在刘家葬礼上,趁着村民和警察抢刘荣生尸体的时候偷来的,不过现在偷窃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包容合作的态度显然已令沈麒渐渐放下敌对情绪,本以为两人之间猜疑顾忌的拉锯战还要进行一段日子,从今晚的情况看来,方舯觉得彼此的关系可能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沈麒看着手里的青铜片说:“那天我并没有进入刘荣生的房间,青铜片是在后院里发现的。”

“哦?”方舯奇怪,不知道是奇怪他居然没有偷东西,还是这么重要的文物居然就在村民的后院里被发现了。

“我觉得,那块青铜片应该是被人随意地扔在了一堆破旧农具里。”沈麒微微皱起眉,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显然也有些不能理解。

“难道是刘荣生不识货?”方舯瞬间来了精神,冲着他手里的青铜片扬了扬下巴,“他捡到了文物却不知道这是青铜片?”

这当然很有可能,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懂得文物,像沈麒那样火眼金睛可以立刻判断出青铜片和破铜烂铁的区别。

沈麒没回答这话,他鼻中轻轻一哂,目光又回到手中青铜片上:“这两块青铜碎片虽然出自不同的器型,但上面的的锈色极其相似,确实很有可能是出自同一个现场。”

“说明刘荣生可能下过那个盗坑?”方舯冲口而出,随即又补充,“会不会他的死和这个盗坑有关?难道在他下坑的时候,真遇到了什么鬼东西?”

沈麒不回答,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方舯,眼里带着一种戏谑的神情。

方舯立刻红了脸,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暂且抛开迷信思想问题不谈,虽然刘荣生死在野外,但青铜片是在刘荣生的后院找到的,如果确实这块青铜片出自盗坑,那只能说明他是回过家之后再出的事。

沈麒慢慢地把两块青铜片握进掌心,说:“当然这只是我的初步判断,具体还要送回队里去鉴定一下合金成份,同一时期的器物合金比例应该相同。”

“不错,确实是个好办法”方舯点头,内心深处,他真不希望沈麒偷东西犯错误。

当浴室只剩下方舯一个人时,他大力地冲刷着身体的污渍,脑子却在飞速地运转,虽然目前为止他还不能了解沈麒,但感觉他对自己的信任度明显在上升,重要的信息也肯分享出来,这么一想,顿时心情舒畅。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都没去吃早饭。

食堂里,蒋小雅盯着平时沈麒、方舯常坐的位子,喃喃自语:“今天怎么两个人都没来?”

贾媚丽不知道她和方舯之间的约定,闻言笑嘻嘻地扭腰凑过来说:“要不要听个八卦消息?”

蒋小雅立刻看住她。

贾媚丽眉飞色舞地说:“今天早上朱阿姨看错时间,比平时早了一个多小时进来,她说男浴室有人在洗澡。”

蒋小雅茫然不解说:“所以呢?”

贾媚丽娇嗔地白了她一眼,继续说:“当时她就觉得挺奇怪的,天都快亮了,谁还会在里面洗澡?”

蒋小雅问:“谁啊?”

贾媚丽抿着嘴唇一笑:“朱阿姨说,她正奇怪着呢,然后就看到沈麒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没穿衣服,腰上只围着块大毛巾,她都不敢过去打招呼,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上楼了。当时沈麒看起来很累,所以也没注意到她,不过……”

她停下来,故意卖了个关子。

蒋小雅立刻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他上楼以后,浴室里水龙头还响着,有个人一边洗澡一边大声唱歌,嗨得很,听声音,应该是方老师。”

说到这,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蒋小雅又脑补了一下当时那个画面,犹豫说:“他们……为什么……要在半夜洗澡?”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贾媚丽俏脸一转,若无其事地说,“反正朱阿姨是这么告诉我的,毫无添加,你可别瞎传哦,传出去也别把帐算在我头上。”

直到考古队出发去现场之前,方舯才走出房间,他直接敲开了隔壁沈麒的门,把他从床上叫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半路上,蒋小雅将四个煮鸡蛋偷偷塞给方舯,问:“方老师,真是太感谢你了。”

方舯笑了笑,接过鸡蛋,先把其中的两个揣进口袋里,然后捏碎、剥壳,大口嚼了起来,说:“放心,今天晚上一定能解决。”

蒋小雅抿嘴一笑:“你可太谦虚了,我刚去检查过了,东西已经还回去了。”

这么快?方舯没料到沈麒竟然比他还急,估计是昨天洗完澡直接送回了仓库,看来自己说的话还是挺有份量的,一念至此,脸上不由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这笑容看在蒋小雅眼里,更加好奇,想起刚才贾媚丽的八卦,于是掂量着力道一字字地问:“你真是太能干了,不过……你是……用什么方法……说服他的呢?”

方舯对她此刻暗流涌动的情绪毫无察觉,迅速地吃完了鸡蛋,自豪地说:“方法?不需要方法,当然是用我独特的个人魅力咯。”

说完,他就去找沈麒了,从蒋小雅的角度看去,只见他殷勤地从口袋里掏出鸡蛋,笑眯眯地递给过去,同时还朝着对方抛了一个飞眼,毫不顾忌地满脸宠溺之情。

破天荒的,沈麒没有拒绝,顺从地接过鸡蛋后,垂下眼,唇角微微弯起,不但全盘接受,似乎还带着几分羞涩。

蒋小雅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觉得这两个妖孽今后不管发展到哪一步,自己都功不可没。

虽然两人的关系改善了不少,然而现场工作却毫无起色,除了那几片青铜碎片外,再也没有挖到更有价值的东西。

眼看着队员们眼里的光都暗没了,劳工队的王头在坑边抱着手臂边欣赏沈麒埋头工作,边幸灾乐祸地说:“我早就说过咧,这坑里没稀罕货,就你们文化人想法多、劲头足,这叫什么?锲而不舍是不是?”

方舯本以为沈麒不会搭理他,不料却见他站起身,趁势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说:“不错,确实是没什么可以挖的了,今天干完,我们就收工回去。”

态度如此温顺,王头也始料不及,搔着头皮笑起来:“瓜娃子挺听劝啊,不错不错,你看兄弟们都跟着一起辛苦这么多天了,走之前请大伙吃一顿饭咯。”

“行。”

“痛快!既然这样,咱们说干就干,明天就摆起台子,你们负责作东,我找人张罗吃喝。”王头把手一拍,这事就算定下了。

“好!”

王头确实是个人才,不但在劳工队的组织管理上很有经验,置办酒席也毫不含糊,第二天天刚亮,一队村民提着竹篮家什进了宿舍大楼。

“也别瞎找地方了,在你们食堂里办就挺好,村长我也给你顺道请来了,小伙子,要懂规矩,到时候多敬咱们村长几杯。”

贾媚丽听到,翻着白眼对蒋小雅说:“真懂规矩啊,队长都不知道呢,他这里就大摆宴席了,到时候找谁要钱?”

方舯立码从口袋里摸出叠人民币,殷勤地递过去:“不要担心钱的问题,我有。”

贾媚丽接过来一看,至少有两千块了,不由咂舌:“方老师你太客气啦,根本用不掉这么多的,回头我和郭队说一声,报销了再还给你。”

方舯毫不在乎,把手一挥:“大家开心就好,别顾着替我省钱,也别麻烦郭队报销了,我蹭了你们这么久的食宿,该请大家吃顿大餐。”

王头表面在布置,实际一直用眼角盯着这里的动静,一看到百元现钞,眼睛都亮了,扬着脸对着一个村民吆喝起来:“王荃!让你找人杀猪杀了没有?鱼虾买了没有?还有酒呢?挑高级货,别给我整些便宜货,人家可是大城市来的,口味精细着呢,回头再准备些特产,一人一份让考古队带走,别丢了我们村的脸!”

叫王荃的村民利落地应着,放下手里的活,一溜烟地跑出去添菜准备特产了。

上了冷盆之后,村长范建业果然来了,看着满桌的酒肉,朝着沈麒方舯他们连连拱手,心疼地说:“太不好意思了,这回可让考古队破费啦!”

王头显然很瞧不上他这种假客气,擦了擦嘴角的油,拖着长音叫了一嗓子:“噫,你可别把人看扁了,人家都是见过世面的,虽然那坑里确实没挖出什么玩意儿,但是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这叫什么?有大格局!”

一提这话,范建业立刻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挺关心你们的事,总想着能挖出点什么好东西,一来考古队不虚此行,满载而归,二来我们村也跟着沾点光,顺便发展一下旅游业,带动点当地经济,多好的事啊,想不到那坑就这么不争气。”

惋惜得好像那个盗洞是他亲生儿子似的,众人都笑起来,叫王荃的村民起哄说:“村长确实挺关心的,整天向我打听坑里的事,可惜那坑忒不争气,村长你有责任,咱们都逃不掉有责任,不如都过来敬方兄弟一杯,就当赔礼道歉。”

当地人多年和各路考古队打交道,都猴精猴精的,早看出来这顿饭是方舯出的钱,考古队根本没什么油水,况且姓方的显然更懂人情世故,好交往,不像姓沈的那样冷冰冰,眼神看了叫人害怕,一时呼啦啦全站起来,冲方舯这里挤过来。

方舯也不怕,姿势豪迈地端起酒杯和他们拼酒。

范建业见沈麒□□晾着没人搭理,于是问:“你们啥时候回去?那个洞要怎么办?”

沈麒想了想:“现场已经挖空,我通知了省考古研究所的人来验收,等他们看过,就让王头找人用挖掘机做个回填,大概还需要二三天的时间。”。

范建业又是一阵跺脚:“唉,你看看,忙了这些天,真是啥也没找到吗?回去后,郭队长会不会怪你们没挖干净?”

沈麒不响。

旁边贾媚丽一边剥着虾,一边接话说:“村长你放心,我们郭队本来也没觉得这坑会有什么好东西,要不他肯先自个儿跑回去?”

范建业这才放了心,摸着胡子笑眯眯:“到底是当队长的,有经验的很。”

第二天一早,贾媚丽就带着蒋小雅何子桓整理工具和资料,大家都归心似箭,忙着收拾打包,只有方舯一睁开眼就跟在沈麒身边。

他陪着沈麒在太阳下晒了两个多小时,接近时11点才等来了省考古研究所的两位同志,而对方逗留了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匆匆和沈麒聊了几句后,拍了几张照片,又让他填了几份表格,然后头也不回地上车离开,留下沈麒朝着汽车尾气默默的呼吸,面容表情凝重,像一个考试没过关的学生。

方舯刚想安慰他几句,手里的电话就响了,他毫不犹豫地拒绝来电,对沈麒说:“这些人是不是见惯了大场面,所以不把咱们的小现场放在眼里?”

沈麒不答,反问:“你怎么不接电话?”

方舯笑:“陌生号码的电话我从来不接,十有八九都是诈骗电话。”

沈麒点点头:“现在骗子确实很多,但也别太警惕了,万一是熟人换了手机呢?”

“怕什么,真要是熟人肯定会再打过来。”方舯扬了扬手机,“你看,果然不打了,我告诉你,能坚持不懈地干一件事的人肯定都有点出息,也就不用当诈骗犯了。”

直到下午,趁着沈麒找王头布置回填任务的时候,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把电话回拔了过去。

女人清丽的声音响了起来:“所以,你要回来了?”

“不回来干嘛?留下来种地吗?”方舯没好气地说,“人家整支考古队都撤了。”

“所以这事就结束了?姓方的也回来了?”女人的声音显得十分困惑,“你不会错过什么吧?要不你再跟他几天?”

“大小姐,这辈子我从来没这么努力地紧跟过一个人,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活像一只推着屎球的蜣螂,你自己好好想想,那种努力的场面真的一模一样,问题是我跟着他的理由还不如一只蜣螂推屎球的理由正当,再这样下去,所有人会以为我是个变态!”

女人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显然被他这个比喻迅速脑补了画面,她笑完,便不再说话,话筒里一阵寂静。

突然,方舯听到话筒中传来“哒哒”的声音,他立刻意识到对方正用手指关节轻敲玻璃桌面,不由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按照两人从小到大的了解,她一遇到艰难的选择就会情不自禁地磕指关节,过程很压抑,但每一次磕完,必定有人会倒霉……

果然,指甲声停了,她坚定地说:“这事肯定没完,姓沈的绝对有问题,这人很不正常,不许你放弃,你必须盯下去,跟他一起回S市考古队!”

方舯恨得直咬牙:“你以为我不要脸的吗?这么死乞白咧……”

“你的脸面并不重要!”对方不等他说完,斩钉截铁地说,“反正等这件事彻底过去之后,你再也不必和这些人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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