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没想到她会这么来一句,但还是很快地接话,“这炉子当然能卖,只是这价格——”伙计卡住了,转头看那能做主的人。
这炉子价格多少还真不好说。
最开始他们家在青禾镇还没站稳的时候,有个人来他们家定炉子,二百灵珠的炉子付了六十的定金。回头那客人又被另一家兵器铺子撺掇了,信不过他们,也没退定金,直接就说不要了。
那时候他们这边生意不大旺,这炉子提前了一半的时日就打出来了,客人说不要炉子了的时候,这炉子已经要完工了。
最后,他们家还是把炉子打出来了。这炉子打出来后就一直没卖,当个招牌摆在店后堂里,倒让不少人知道他家能订做丹炉;再有人上门买丹炉,便也和别人家一样,都是下单付定金订做的了,也没人说要买这个炉子回去。
说这炉子是旧炉子吧,这炉子统共没开过几回火,各处都和新炉子一样,甚至皮相上被打理得比十成新的炉子还要招人喜欢。
说这炉子是新炉子吧,这炉子还确实开过火出过丹,当初他们家特意请了人来拿这炉子炼丹给各家人看的。而且早些时候有人登门锻造丹炉时,信不过他家的客人都会拿这个炉子试一试,算一算也不下十次了。且这炉子在铺子里一镇就是二十来年,不管用没用过、用过几次,这个等级的丹炉,锻造时用的基本都是普通材料,在修士这里,普通材料做的东西,过了十年便都算不得新了。
那人道:“这炉子锻成到如今有二十四五年了。当初用的黄铜、玄铁、生根沙锻造的,十成新的值二百灵珠。这炉子开过十来回火,养护得很仔细,虽然年头久了些,但我能打包票,就算你天天拿它用阳火炼丹,再有二十年这炉子都不会出问题。而且这炉盖有机关,关上后咬得又紧又结实。三阶及三阶以下的药材,你若失手炸了炉,也只是在炉子里面炸,绝不会影响到炉子外面一丁点。你若要,一百二十灵珠就拿去。”这人这会儿倒不像夜市上那么寡言。
沐寒听了价格,有些犹豫。
夜市上的二手丹炉基本都是八十或者一百灵珠的。
“这还能再便宜些吗?”沐寒道:“我是真心想买,只是之前见过的二手丹炉都是打对折,相比起来,你这个,略有些贵。”这人好像不乐意和人讲价,不过沐寒瞧他们今天搬家,想着应该能讲一些下来。
“比不了,”那人好像用鼻子“嗤”了一声,“这炉子成本价比市面上二百灵珠的全新炉子都要高,”这是实话,真较真的话,他都可以叫人看看市面上还有哪个二百灵珠的、用黄铜玄铁生根沙打的炉子能是这种接近黄铜的黄色,“这炉子,当初是我家为了打招牌打的。”
当初打这炉子的时候,叶记的当家人都没怎么想赚钱,结果还是被人搅合黄了,算着材料费,在这个丹炉上叶记差不多倒赔了一百灵珠进去。二百灵珠的炉子,材料成本一般都在一百上下。这个炉子花了足足一百六。
“这炉子生根沙放得多,不磕不碰,光是烧炉,没那么容易变形或者老化。夜市上的炉子虽然便宜,但你拿回去用,不出半个月就会发现炉子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再不然就是马上就要报废了——极少数可能没问题,但那八九十灵珠的,不管是夜市上的还是铺面里的,绝大多数都不对头。”这人提了夜市,显然是认出她了。
那人探手摸了下炉子的顶盖,然后把手收回来,“这炉子最低就一百二了,不能再低了;你要买的话,那两箱子就送你一个。”他指了指和丹炉一样放不上马车的两个小箱子。
沐寒抬抬眉毛,没有用神识去查,而是问道:“那是什么?”
“处理好的一阶灵木,当柴禾用的。烧出来的火焰比阳火差一点,可以炼一二阶丹药和部分三阶丹药。那一箱,按进价算值十二三灵珠。”
“具体有多些?能用多久?”
“一箱二十四块,三块一堆火,大火能烧六个时辰。”那人道。
这下倒无意中让沐寒知道这灵木柴料的利润了——卖的时候一灵珠一块,进价似乎是一灵珠两块。
沐寒心里是有些犹豫的。这人之前在夜市里见过她,当时她还在和暮江为了二十多灵珠的旧书讨价还价。她若买了丹炉,为了不招人眼,也必然是要把丹炉收进储物袋里的。
这样看来,她的前后表现就太可疑了。
但她现在越看那炉子越合心意,有些撂不开手。
最终她打定了主意——买!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她这里无论是有几十灵珠还是几百灵珠,在人家那里也都一样只是小钱。人家哪有时间在她身上多放心思?
“行,我要了。丹炉加唐刀。一百二十五灵珠是吗?”沐寒说着便忍不住咂舌了。
这种来路不正的“快钱”还真是来得快去得更快,花得一点也不心疼。
“是。”
沐寒从老五的储物袋里取了灵珠出来付账,伙计见她把丹炉买了,面相上年轻些的那个竟像是解决了心腹大患一般喜气洋洋。
闹得她差点以为这炉子有问题了。
那年长些的面上倒是隐隐约约地露出些不舍来。是那种卖掉了家里积年的老物件的不舍。
而主事的人,脸上依旧没什么神色变化。表情非常平淡。
沐寒把小箱子和炉子都收进了储物袋里,叶记的两个伙计都是见过市面的,也没露出什么别的表情。那管事的人似乎也根本没把这点小事当事看。
“道友满走。”伙计道。
“谢了,走了,一路顺风啊。”沐寒说着离开了叶记,她离开后,那主事把兵器都收好,盯着剩下的小箱子看了几眼,道:“失策,忘了,刚刚把这箱十个灵珠卖她好了,她应该还有余富钱。”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他却是能看出来的,那小姑娘估计刚和人斗过一场,身上还透着血腥气和一点煞气,这气息是闻不出来也看不到的,但总与人搏斗厮杀的人,总能轻松感觉到菜鸟身上残余的厮杀痕迹。
这小姑娘刚发完笔一笔小财,虽然抠门了些,但在这个时候稍微赔本些地卖东西给她,她必然会买的。
——不过这小姑娘也挺出乎他意料,他觉得她神情严肃眼神清正,但和人交往起来就莫名跟鹌鹑似的爱缩脖子;没成想,她居然也干得出黑吃黑的事情,还立刻就把“战利品”给用了。这样看来胆子是一点也不小的。
年轻伙计道:“那不赔钱吗?”
“你现在带着它不碍事啊?”主事人摇摇头:“我这里是一点东西也装不下了。”
“没事,这木头也不怕摔,还轻,给它绑最顶上应该绑得住。”那伙计道。
“就这么办吧。”主事人摸了下腰上挂的烟管,又回头看了看这铺面前大堂里的一切:“走吧。去白马城。”
“那两个小东家?”年长的伙计担心道。
“我已经派人把他们安置好了,他们现在不方便挪动,如果顺利,约摸半个月后他们也会到的。”主事人语气似乎有些丧气,年长的伙计察觉到了,但看主事人的脸,却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年长者在心里暗暗叹气,最后细细看了叶记锻造坊一遍,然后锁上铺面的门。
“这铺面盘出去有多少灵珠?”主事人又问了。
“已经有人来买了,卖了三千五百多,买主中品灵珠结的账,房契地契已经交完了。”年长伙计道:“我刚刚早起去见了英芝小东家,我要把灵珠给她,她只收了十五,余下二十,还有铺子账面上的余钱,都要我转交给你。”
“……都说了用不上。”主事人终于把那口气叹出来了。
年轻伙计岔开话题道:“我听闻咱们现在换去白马城开铺子了?是咱们自己家的铺面吗?白马城马上就要进行仙门大选,租金呼呼往上蹿。”
“铺子是买的,无论是铺面还是住房,白马城那儿涨的只是租金,买的话,价格没怎么变。”主事人道:“杉荣城里的铺子我已经盘出去了,甘泉城的没动。杉荣城卖铺子的钱刚好够在白马城一般繁华的地段收拾出一个新铺子。”他们家在杉荣城的铺子,位置其实是一等一的好,所以卖铺子的钱够他们在新城市里买铺子并装修整齐。
那铺子本不必卖的,但现在一来三个老管事的不是背叛就是被杀,他们缺人手经营,二来,他们现在……也算是寄人篱下,收缩活动范围,才能得到更周全的庇护。
“那咱们到时候开什么铺子?还是兵器铺子吗?”年轻伙计本想打个岔让另两人轻松些,结果找错了话题,自己竟也跟着愁眉苦脸起来:“啊……咱家现在没有炼器士了。那个,我是说——”
“你们两个跟我去白马城开杂货铺。”主事人道,“等明年九月仙门大选,就把芝送仙门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