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倘忽略掉城门上面孔狰狞神情凶恶的异兽头颅，也忽略掉部分往来行人多目、多臂乃至于多头的明显异于人类的特征，再忽略掉叶片不是红就是白总归见不到绿的树木，这里与仙城、与凡人的大型城池，也没什么不同。

……需要忽略的东西有点多了啊。

沐寒扯了扯头顶戴的帷帽。

她看见附近出没的很多人头上都戴着这种帷帽，就也给自己买了一顶。

——她这种行为，说好听叫入乡随俗，说不好听叫跟风，更不好听，叫明明自己觉着好玩想玩还要找理由。

就和当初她跑白风谷去炸灵力焰火一样。

得到吴长老的建议后，几乎没有犹豫地，沐寒很快就选择前往西北边境。

她跟常长老几乎没打过照面，去麻烦徐长老，她也觉得很冒昧。

其实说开了，不过还是她喜欢避免和不够熟悉的人打交道。

就吴长老那句“可以来找我”，换成旁人，就算再不殷勤，也不可能干出大半年只上门两回的事情来。

剑派现在虽禁止门下弟子非公务的外出，但去西北的调令，却是一件很容易就能申请下来的东西。

沐寒三月中旬和宗务殿申请，廿一调令就下来了；宗门给她定的驻守的任期是半年，半年过后她若还想留在西北，那只要剑派在西北边境的领事长老点头就可以，不必再回剑派一趟。

沐寒花了些时间，把自己药田里的事情与雇佣来的弟子都交代明白，去造物殿宗务殿把可能会需要的东西兑齐，就与熟人告别了。

她三月底便从剑派出发，历时两月，跨越近百万里，于六月初抵达了这人魔混居的蓬煌西北边境城关。

此城名为归望，又名归望关，原本是上古时代人族与妖族划地而治的分界点，也是两族频繁摩擦冲突的一处战场，后世事变迁，此地慢慢变成了人类与部分混血妖族、魔族的混居地。

时至今日，此地的妖族几乎彻底失去了踪影，只剩下人类修士并魔族修士混居。

这里现今更适宜魔族修炼，如非必要人类修士不会选择在此处定居。

而蓬煌中心的顶尖势力，在此处都有人手驻留……自然是因为，这有必要。

沐寒正了正帷帽，取出调令与长老身份令牌，准备进城。

城门口驻守的卫士皆是筑基期修为，内中仅有两个让沐寒能辨出人类修士的气息，另外四个……

有的气息驳杂，有的则是一种有别于人类修士的纯正。

他们相貌与人类修士皆无差别，但显见并非是人族。

进城的过程很顺利，但沐寒总觉得，那几个卫士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点奇怪。

就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等进了城门，这种“我好像出现得很不合宜”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沐寒肚子里揣了满怀疑惑，更加认真地留心着过路遇见的情况，这一留意，就看见一个八臂的魔族男修士，抱着两个人魔混血的小崽儿和一个人类小崽骂骂咧咧地走过去了。

没抱孩子的手，还举着一架由大大小小十来个风车组成的风车架。

……多臂种族的魔族，带孩子还挺方便的。

两个人魔混血的小娃儿长得几乎就是人类的样子，并没有和路上碰见的很多成年魔族修士一样比人类多点儿什么或者少点儿什么，只是气息与凡人、人类修士都有区别。

看身材三个崽儿一般大，但那混血小孩已经分别有了炼气中后期的修为。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魔族的小孩长得慢了。

且按同境界的寿命来说，魔族可是要比人族长——

沐寒正要转过东西主干道，一团黑乎乎的、在她感知里并不存在的东西，从她眼前“嗖”地飞过去了，没等她为此惊疑，便先一步撞上街前货栈突出坊墙的大柱，把自己拍成了一大团灰黑的烟雾。

沐寒脚步停了停，就在她警惕周遭情况的空档，那团烟雾一眨眼就凝聚成型，沐寒意识到那东西并不是“坏”了，猛地偏头看过去。

这回她看清了。

那是只灰不溜丢、肚子圆滚滚几乎着地就能滚成球的胖鸟。

胖鸟摇头摆尾地在自己被撞散架的地方附近转了两圈，好像是撞晕了需要缓缓；接着它调整了一下方向，扑腾着两只细小的翅膀，捡着直线“咻”地一下就飞跑了。

别说，看着胖，它飞得还挺快。

扑腾两下便消失在街道尽头了。

紧跟着又是一道黑灰色的人影，卷着风从沐寒跟前擦过：

“周小猪儿！有本事你别跑！”

看样子是追那只胖鸟。

沐寒顿在那拐弯处，神思略有恍惚：

“刚刚那个，撞到柱子散掉又聚起来的，可就是魔族人的伴生魔灵？”

“是。”

“那，它可还是紧随其后跑过去的那位魔修的魔灵？”

“是。”

沐寒盯着那一人一鸟疾冲而去的方向，很是莫名：“不是魔修触发自己身上的魔纹，就能召出或召回伴生魔灵吗？

“她自己的魔灵，这么追着跑有必要吗？”

还是被那胖鸟气疯了？

——魔族修士与人族修士不同之处颇多，伴生魔灵便是其中最关键也最不同的一样。

说起容貌外表，很多魔族，如三眼魔族、蛇发魔族、冰身魔族这些族群的魔族修士，平日都不用怎么变化形貌，只要一遮气息，便能让人分不出他们是人是魔。

甚至还有一种叫仙音魔族的，其族人肢体是与人类修士完全相同的。

魔灵就不一样了。

再像人类的魔修，都会拥有独属于自己的伴生魔灵。

而人类修士可以拥有很多灵兽，却不可能从娘胎里、用自己的骨肉魂血带一个灵兽出来。

魔灵没有实体，但也不是修士的精神分-身；它们的存在，或许，就像是陪着魔修出生的、一个很可能永远都长不大的孪生弟妹。

又或者，是一直陪在魔修身边的孩子。

——魔修小的时候，他们之间，类似是兄弟姐妹；魔修心智成熟了，魔灵的存在，便更像晚辈了。

成百上千的魔灵，心智能一直成长、长到与常人相近的，未必能凑出一个巴掌。

这些魔灵自有意识，脾气秉性也各不相同；魔族修士被自己的魔灵气到犯糊涂，也不算是不能理解的事情吧……

“也许她们就喜欢这样。”伯赏却有不同的见解。

喜欢这就……过了吧。

沐寒还是觉得，追过去的那个魔族女修士，是被自己的魔灵给气得迷了智了。

“魔灵的存在，同阶的人类修士还真是感觉不到的。”

沐寒来的路上做了不少功课，但亲眼所见与纸上得来毕竟不同。

这魔灵，这特性……很适合扔出去打探消息——倘使人魔两族日后处不对盘了的话。

再往里走，又碰见凡人货郎沿街叫卖：“三阶退煞符，二百珠一个！二阶芬罗酒，三十珠一葫！”

二阶以上的东西交由凡人叫卖，这在蓬煌中心也是很少能碰见的。

有人隔着老远喊了一声“白大篓子别来抢老子生意”，还有人从店里跑出来问：“要是买退煞符一百个，给不给打七折？”

抢客拉客使得街市上看着格外热闹。

一只飞鸟形态的水红色魔灵，叼着一顶帷帽低低地掠过街道；那帷帽上灰褐色的纱帷，在魔灵身后拖出了长长的一条尾巴。

它行进的方向与沐寒相同，经过沐寒的时候，纱帷的尾端擦过了沐寒的帽檐，沐寒下意识地抬手搭在自己头顶的帽子上。

……有些担心这些灵智层次、脾气秉性皆参差不一的魔灵，看上她的帽子。

和刚刚那只胖鸟飞过去的后续一样，这只外表鲜亮可爱的魔灵急吼吼地飞过去后，也有个魔修顺着它飞过的轨迹过来了。

一个重物，被人从沐寒身后的某家酒楼的三层窗口远远地丢了出来；那重物沿着街道的走向，在半空中先升后降划过了老长一段距离，最后砸落在大道正中，发出一声巨响。

在重物坠地的声响中，沐寒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这魔修，是让人扔过来的。

……此地不宜久留。

沐寒使力把帷帽按得紧了些。

赶紧去找隶属蓬煌中心的人修势力组织比较好。

沐寒加快步伐，又走过两条街，顺利找到了西城的闹市区，进了太清台。

从蓬煌中心被指派出来的修士大多是挂靠在此处，听从此间主事人的号令。

“道友就是剑派最近调过来的那位须修士？”

归望关更适宜魔族生存，日常事务管理也还是以魔族为主，魔族主事人称城主，人族领头人则是被称为太清台府主。

接引沐寒的是城主府的一位管领长老，名为宗垆。

这是一个身材有些矮——堪称瘦小的男性筑基士。

貌不惊人。

但沐寒却知道，这人身上有个筑基中期十七连胜的战绩。

和同境界的城主府魔族精英打出来的。

本事并不弱于许多筑基后期乃至筑基大圆满修士。

“筑基一层，自己申请要过来驻边的？”

“是。”

确实要解释一下。

否则别人以为她是剑派有人使坏给排挤过来的，那她家宗门可就是遭了一场天大的抹黑。

宗垆验过各类凭证，把该城主府收走的东西取走：“你不是这边的出身，又是主动来的，想必是有心要在此地磨砺修行，可对？”

得了沐寒回复，宗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那你可知道，宗门派你过来，只是你们宗门的事情，太清台这里，不一定就是要收的？”

“在下省得。”沐寒抱拳道：“还请宗长老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