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是一幅画啊!好香的画,这花儿看着跟真的一样,真好看。”甲板侧面传来一声惊呼,随即又有人道:“那上面是蝴蝶吗,这时候还有蝴蝶啊。”
“是蝴蝶,这画上好多蝴蝶。”
如果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那么这一船上三十余位夫人,反正蝴蝶是吓跑了,在这儿吸半天也没有花蜜吃。
穆珀和上船来的文士也听见了对面的惊呼和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带夫人来的已婚人士默契一笑,大家共勉好了,虽然他们没见到柴姑娘,但认识了沙毗利的王子,对方又这样雅艺娴熟,大家也是相谈甚欢。
和文士聊天最简单,他们可以从江边清风聊到海上明月,从送别恩师说到漏夜行船,总之不会把画面冷场,除非有人刻意找事。这群文士高兴起来,击筑而歌也是常有的事。何况这次还有个沙毗利王子跟他们对比着两国之间的差别和共同,这场突如其来的宴会可以说是以后很长时间他们手里的谈资了。
“今夕明月共照,他年举杯邀月,念此兮,星空为席,月为盘!”花船游到月明时分,一位文士喝高了,举杯唱和,周围一片应和之声。
“路兄此句,气势磅礴,大有豪士之风!”
旻梓琛听着下面的恭维,低声对着穆珀道:“早就听说文士多轻狂骄纵之辈,今日我可算是开了眼了。”
穆珀斜靠在靠背上,手里拿着一个酒樽,“京中没有吗?”
“有,但京中规矩大。”旻梓琛耸肩道:“大家多少还有点拘束。”
看出旻梓琛隐藏的不屑,穆珀嘴角勾起,揽过旻梓琛的肩膀凑近他道:“是不是觉得,边关正在打仗,而这群人还能无忧无虑的饮酒作乐,有些看不过去?”
旻梓琛耳朵有些痒,但还是点点头,就觉得穆珀一声轻笑吹进了自己耳朵里,随即那带着酒意的声音压低了传来,“知道这群人最大的作用是什么吗?”
“如果你想要做什么,只要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他们就会帮你做到。”穆珀眼神有点恍惚,仿佛想到了什么,“他们甚至可以为了一个承诺付出生命,摒弃自己的尊严。”
文士,名士,在乱世中,很多反王起家的时候都要有一个大名士作为支撑,当然,这里的这些位还没有那么有名气,穆珀对他们的基础信任度可以说比赛罗那些管事都要高。
“我可以找他们捐军费吗?”旻梓琛现在就想干这个。
“你跟你爹有仇?”穆珀哭笑不得,“让他们做事,肯定会搞得风风雨雨,这件事不宜大张旗鼓。”
“我皇,二叔,很信任我爹。”旻梓琛都没发现他现在说这个话的时候都有些含糊了。
穆珀撇嘴,坐正身子,然后道:“等湖州事了你就回京城,让你爹别卖家财了,等我过去会给你们介绍一个不错的生意。”
“好。”旻梓琛想着,这之后自己一定要好好发挥作用,不然不好意思让穆珀帮忙了。
“来,大家共饮!”
等到花船回港,船上的人搀扶着喝醉的几位开始交接,旻梓琛和穆珀留在最后,不少人都过来跟穆珀告别,还邀请他有时间去自己家里喝酒。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我忽视了个彻底。”旻梓琛略有些感慨的笑道:“倒是真性情。”
“真性情也好,假清高也罢,至少咱们没喝醉,当饮一大白。”穆珀翻过身靠在栏杆上,长出一口气,“走吧,看看柴芊儿卖了多少。”
“啧,忽然觉得这宴席不纯洁了。”旻梓琛精准吐槽,气的穆珀想给他踹湖里,
“七百!?”等知道这个数字的时候,就连穆珀都不淡定了,“不是只有三十几个夫人?”
“是啊,”柴芊儿看着手上的数据,其实也有点不敢相信,“但这些夫人都是当家理事的,咱们邀请的文士,多数自己没什么产业,打理事务和生活开支都是由夫人管的。”
“她们就这么相信这香膏能卖出去?都不问问价钱的?”旻梓琛人傻了,就算穆珀定一两银子一盒,这里面也是七百两,何况它肯定会很贵。
“很有商业头脑,也很了解顾客的市场。”穆珀点点头,“你先收好,明天我给你一批样品,你告诉她们这不是卖的,是赠送给她们的。”
“好的,公子。”柴芊儿知道穆珀想要更大的市场,她就是个听吆喝的。不过这一次她在这些夫人圈子里的名声要好很多了,毕竟很多夫人都有一双金睛火眼。
转天早上,穆珀和一众文士在柴校书船上畅怀共饮的事就传开了,而柴芊儿手下的船工侍从婢女都被使唤起来,带着几个半大木盒走街串巷,留下一道道隐约浮动的余香。
周家,正准备拉拢一批文人对穆珀的字画水平展开质疑的周琮一下子崴了脚,他怎么会这么快?
其实周琮这次纯属被搂草打兔子了,穆珀的目的是卖货,谁知道周琮的反应这么慢。
与此同时,赛罗等管事拿着自己的货物也开始走街串巷,拜访名流,以及那些已经达成合作意向的未来伙伴们。撒切也开始用不怎么熟练的大夏语给客户讲述他那个地毯的故事,而且还扩散出了一个系列,比如那有些变形的银器,那是流沙之下某个商队留下的唯一见证。
也就是弿姆齐的水晶都卖给了佘掌柜,不然那些水晶还不知道要编出什么故事来。
沙毗利的商人们到处乱窜,这可苦了被安排到他们身后跟踪的周家人,这群管事们太懒了,都很少走路,出入都坐马车,也就是此地人多,不然马车跑起来,早就跟丢了。
等所有人都回来汇报的时候,周琮再一次头大,“去打听清楚,他们过去是真的卖货,还是在秘密商谈,重点是那天燕云楼请客的人。”
打发走了一众手下,周琮来到了老太太的住处,给母亲请安之后便询问道,“娘,二叔呢?”
“出去了,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周家老太太手里转着佛珠,“我看他是动了心思了。”
“没有龙涎香,他动什么心思都没用。”周琮浑不在意,“只是不知道他和那个姓齐的有没有什么协议,按说不应该,但我总觉得不靠准。”
周老太太则想到了那天在门口两人对视的一眼,不由得道:“他们,确实可能在一处。”随即将那天看见的告诉周琮。
“儿子这就去找。”周琮不担心二人当中任何一个,但如果两人合作,就需要尤其注意了。这般想着,周琮已经走到了门口,就听周老太太的声音传来,“要是心里不踏实,就去看看你舅舅。”
“儿子知道了。”周琮皱着眉,家里来了虎豹,他还要去引来豺狼吗?周老太太长叹一口气,她老了,不想管了。
此时齐掌柜还真的和周家二爷在一起,周家二爷想要齐掌柜帮忙,由他个人和穆珀合作,齐掌柜当然不同意,不说他离开后也对长丰有着感情,就说周家二爷自己偷偷鼓捣的几个小铺子,还真不能让穆珀看上眼。
齐掌柜不愿意和周家二爷联手,但他的任务就是让二爷在内部牵制,只要周家二爷继续反对合作,周琮就会从有所顾忌变化到时不可待,做事不能上赶着,如果所有人都劝着逼着周琮合作,没准周琮会直接来个鱼死网破。
“齐老弟,照你这么说,穆珀他会搅乱这个局面?”周家二爷有点不相信,湖州是什么地方,三水十二城,这么大的地方,周家在这里经营了多少年,穆珀一个外邦人就在这一城之地能够做成什么?
“不仅是搅乱,更是天翻地覆。”齐掌柜自然知道这位二爷想的是什么,但他该说的还是要说,这样等一切结束后,他做事也更方便。
穆珀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别保密,有什么说什么,但倾诉的对象仅限周家二爷,齐掌柜也大概能猜到这是为什么,总好过要他想办法对付长丰。
“他能带着多少钱。”周家二爷还是不信,或许他心里有点信,但嘴上绝不能漏,他要的是穆珀和他合作而不是和长丰,所以他很不看好穆珀的计划。
再者,周家二爷还在想这齐掌柜和自己向来不合,上次找他求见穆珀都没成,这次他怎么和自己这么推心置腹,没准有问题呢。
齐掌柜从周家二爷这儿离开后,远远的看见了自己之前的老朋友,没有逗留,直接钻上了马车,在一切结束前他还不能跟这些老朋友透露什么。
很快,湖州商会的人就开始行动了,周琮伸到其他行业的手被快速斩断,他们不在意损失,只要快速打灭对方。
“一天。”穆珀手指点着桌子,“咱们这群合作伙伴,也是早有准备。”只不过之前没有一个诱因让他们动手罢了。
“好快。”旻梓琛也感慨道,“周琮会疯吧?”
会,穆珀很确定,因为他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是趁火打劫还是另有计划。
与此同时,市面上开始风靡一种神奇的香膏,据说是沙毗利特产,但他们找到了所有沙毗利的商人对方都表示自己没有这个东西,只有他们的王子殿下才有。
这下子,很多人都知道了穆珀想要和周家合作而被拒绝的事,那天参加宴会却没带夫人的几位文士尤为关心,毕竟家里爱妻发威了,对于同样掌家理事的她们来说,明明有机会第一时间接触这种神奇的香膏却错过了,这简直不可饶恕。
“不可能!我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和他们合作!”周琮坚定的对商会会长道:“楚会长,您还是关心好自己的生意好了。”周家的粮店货源被断,米价断档,都是这位楚会长做的好事。
“你看你看,我就是随口一说。”楚会长一点也没有说客的职业道德,反正他们的作用就是轮流来坐一坐。“其实大家一起赚钱没有什么不好。”
“诶这话说的不对,楚会长你不了解香料市场就不要乱说,反正长丰是不会和穆珀王子合作的。”周家二爷从侧廊匆匆走过来,这两天来劝的人有点多,主要是大家都看上了市场急需沙毗利的商品,而最大的香料商家要是不肯合作,他们赚的就少了。
周琮看了眼二爷,安抚自己家丑不可外扬,然后道,“二叔说的正是我想说的。”
同行走后,过来的就是各店管事,他们已经收到了紧急消息,外城的可能还要慢一点,但在湖州城当地,已经有了不好的迹象,这样下去别说恢复其他行业的生意,自家根本都会受到影响,客户不上门,买不到想买的东西,只要半个月,周家的香料铺子就能死一半。
周琮把管事们安抚好,趁着深夜去了柴芊儿那里。
转天,已经得到消息的穆珀和刚醒的旻梓琛打了个赌,赌今天周琮会不会亲自登门,旻梓琛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