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辰见酒鬼苏格摆出了万事不管的架势,拎起义愤填膺,还要跟男人吵出个一二三的林莉的衣领,带他回房间。
林莉气成河豚,怒道:“就让他这么赖下去?”
谢星辰说:“晚上别睡。”
林莉顿时毛骨悚然:“什么意思?”
“我感觉他会做点什么。”谢星辰关上门,靠坐在椅子上,他坐得吊儿郎当,晃悠着椅子,只有一条椅子腿尖立在地面,保持着微妙而稳定的平衡。
林莉追问道:“做什么。”
“不知道,”谢星辰摇头,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直觉,我直觉一向很准。”
林莉在房间里焦躁不安地踱步,地方很小,他几步就是一个来回:“要不现在就去把他捆了吧,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再逼问个结果,我就不信他是根硬骨头。”
林莉觉得谢哥是真沉得住气,可他不是能沉得住气的人,前一次游戏的失败经历告诉他,时间紧迫,现实也非常残酷,根本容不得他们现在这种静坐在这里,被动得等待一个变化和一个结果,他得做点什么。
“我们也得做点什么,不能干等着。”他烦躁地加快踱步。
谢星辰看向林莉,一时没说话,林莉没得到回应,转头去看谢星辰。
两人视线不期然对上,林莉心里一跳。
谢星辰的瞳色很淡,平素总是漫不经心地垂着眼,要么就是挂着戏谑的笑意,配合那张皮白唇红的漂亮脸蛋,看起来像是打小锦衣玉食砸钱养大的富贵公子哥。可他的清俊里没有高不可攀的矜贵,反而有种让人安心的温和亲切。
但一旦抹去唇角的弧度,藏起眼底浮着的薄光,就会显出一股出鞘冷锋般的锐利,那是孤崖上悬着的青松,被霜雪覆了枝头,寒意迫人,能打消人一切心头的冲动和狂热。
林莉忽然就冷静下来了。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移开目光,安静地坐在床沿。他知道,现在,等待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屈起双腿,环抱住膝盖,偷偷打量谢星辰,见他懒散地坐在岌岌可危悬着的椅子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摇晃,对平衡的掌控能力好得不可思议。
他又回想起在塔楼里,谢星辰的身体素质也是超越寻常人得好,身体异常柔软,灵活性也不一般,可以轻松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他跟自己一样,都有不同寻常的特异点。
林莉先试探着轻声问道:“哥,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来这个世界?”
谢星辰发出嘁声:“倒了八辈子血霉的人吧。”
林莉:“……”我竟无法反驳。
林莉扁了扁嘴,又试探地问:“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谢星辰淡淡地“哦”了一声,张口就来:“我对恐惧有渴望。”
林莉一怔:“渴望?”
“对,我能感受到恐惧,也会因恐惧产生特殊的情绪,但某种……你可以理解成更激烈分泌的肾上腺素让我寻求更多的恐惧刺激。这是一种被别人定义为危险的人格,可我没觉得这有什么危险的,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谢星辰说这话的时候,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他眼神清澈又冷静。
“理智中疯狂……”林莉低喃出自己的感觉,这明明更恐怖好不好……
他神秘兮兮地说:“那我也告诉你一点我的秘密,你之前不是说我晚上醒过来说了什么话吗……其实我那会儿还在梦里,我、我好像能做预知梦。”
谢星辰挑眉,等待他的下文。
林莉说:“你还记得我曾经喃喃的那个匣中人偶吗?那就是我预知梦的内容。我会在梦里感知到一些东西,但这些东西非常随机,而且大多都是我无法理解的只言片语。有时候会梦见某个陌生人,他第二天只是跟我擦肩而过就再无交集。”
谢星辰理解了下他的意思,说道:“大概就是……你做梦梦见了一串数字,你以为是电话号码,其实是彩票中奖号码?”
林莉:“…………真是给了个通俗易懂但令人悲痛的解释。”
谢星辰站起来,把林莉推倒在床上:“今晚你得睡。”
林莉懵了:“啊?”
“你刚才给了我启发,”谢星辰说:“也许你能再做一个梦。”
林莉:“……这我怎么睡得着?!你都提醒我了,得一直提防那人行动。”
谢星辰:“我可以帮你,人工助眠。”
林莉:“?”
谢星辰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林莉花容失色:“你说真的?”
谢星辰手起刀落,敲晕林莉:“晚安。”
林莉:“…………”
这他妈的,做个人吧!!!
林莉睡着之后,谢星辰把他拖到床上躺正了,随手勾上被子给他盖上,又慢吞吞地挪到自己的椅子上,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随便找了个地方暂时隔着。
房间的灯光准时熄灭,四周围一片黑暗。
林莉沉重的呼吸声越发明显。
谢星辰把手探入口袋,摸索着从花坛里捡到的那枚胸牌,手指沿着起伏的纹路勾勒出“沈冰轮”的名字,反反复复。
他闭上眼,沉沉地长出口气。
——什么样的人才会被选来这里?
他也想知道答案。
……
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齿轮转动的声音,机械与机械的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响。
是那个人偶。
谢星辰屏住呼吸听着屋外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停留在门口,房门响起叩叩的敲击声,随后,刮擦玻璃的刺耳声响起,谢星辰胳膊上起了一身生理性的鸡皮疙瘩,他在思考要不要直接出去把那玩意拆了,免得总是用这种让人牙根酸倒的方式出来闹鬼。
“谢谢……你睡着了吗?”
与此同时,背后躺在床上的人也开始闹了起来。
谢星辰回应道:“睡了。”
“你真幽默,”林莉用傻里傻气的声音回应,“你没睡,你刚和我说话了。”
门外敲击声频率越来越快,谢星辰的背后一阵阵发凉,一道目光紧紧地锁定他,他感觉自己此刻仿佛被前后夹击。
“你听见了吗?”林莉仍在不遗余力地发问,谢星辰还没摸清他这“梦境占卜”的套路,含糊地回应道,“你觉得我应该听见吗?”
林莉沉默下来,谢星辰感觉到背后被盯视的锋芒变得更加锐利。
他突然带着哭腔说:“我想回家。”
谢星辰怔然,他回头看向林莉。
他依然是一副女孩子的打扮,长长的头发遮掩着年轻稚嫩的脸庞,眼泪从闭着的眼睛流了下来,满脸泪痕,他仍在睡梦中,又哭着说了一句:“哥,我想回家。”
谢星辰陡然握紧了拳头,身体小幅度颤抖起来。
“不要窥视我。”
就在这时,林莉突兀得冒出这么一句话,他的嗓音莫名地带有少女的甜美,跟他伪装出来的声音很像,却有不同的味道。
谢星辰闭上眼睛。
林莉又说:“不要窥视我!”
他向谢星辰扑了过来,“不要窥视我!”
谢星辰睁开眼睛,直视过去。
林莉安静下来。
谢星辰一直看着他,说:“知道了,睡吧。”
林莉点了点头,听话地倒回床上,没多久,响起了平稳的呼吸声。
敲门声和磨人的刮擦声也在此时消失,门外脚步声再次响起,往别的地方去了。
疲惫感上涌,不可抑制的困意让谢星辰脑袋一片混沌,他用力咬了下舌尖,摸出口袋里的折叠刀,在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疼痛让他脑袋清醒过来,但几乎不可抵抗的困意依然束缚着他的行动,他在半睡半醒中专注地听着走廊里的声音。
“真是令人惊讶的意志。”看似昏睡的“苏格”正在用灵感观察着几人的反应,他没想到谢星辰会用这种疯狂的操作让自己保持清醒,但这无疑是正确的选择,也是非常危险的选择。
血气对灵秘物有特殊的吸引,今晚毫无收获的怪物有很大可能会在血气的吸引下再次行动。
走廊里传来轻微的声音,谢星辰皱起眉头,好像又有什么走在走廊上,只不过与之前充满存在感的脚步不同的是,这次的脚步非常轻,轻到似有似无,很难捕捉,只有细微的几声微不足道的轻响,随后,他突然听到一声脆响,似乎是玻璃被打碎的声音,然后咣当一声钝响,声音之大,让谢星辰一时很难抉择要不要自然而然地从装睡的状态中醒过来。
背后,林莉睡得像死猪,不为所动地打着鼻鼾。
谢星辰:“……”
看来这动静还不够大。
可他确实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猫眼不能用,一旦往外看可能就会被规则抓住,谢星辰琢磨了下,直接开门。
而就在他开门的时候,房门被砸响,门外响起男人焦躁恐惧的声音:“你听见声音了吗?!醒醒!别睡了!你们听见声音了吗?!”
谢星辰打开门,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走廊里亮着微弱的燃气灯,中年男人喘.息.粗.重地说:“刚才那声音你听见了吗?是不是玻璃震碎的声音?我刚才瞥见地上一地碎玻璃。”
“灯什么时候亮的?”谢星辰问。
“不知道。”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我听见声音从床上爬起来,本来没敢出去,但是……我害怕……万一有什么东西闯进来,我们待在房间里就是等死。”
谢星辰多看了他一眼,男人眼底狂乱,眼眶上布满鲜红的血丝,就连额头上青色的血管都依稀可见,紧绷着精神状态。
“怎么了?”林莉这时候才醒过来,茫然地看着他们。
“没事,”谢星辰叮嘱道,“我出去看看,你把房门锁上,我喊你的时候再开。”
“……”林莉睡得太沉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子里一片混沌,谢星辰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木木地点了点头。
“走吧。”谢星辰跟中年男人走出去,背后传来房门上锁的声音,他从墙壁上拿下一盏燃气灯提着往客厅走。
灯光晦暗,他知道这里应该有什么机械装置在操控这些燃气灯,酒鬼陷在躺椅里睡得比林莉还死,冷风就从他头顶呼呼往里灌,吹得他胡子和头发一起凌乱,毛发上披了一层冰霜。
谢星辰抬眼看向一旁大敞的窗户。
地面凌乱散着一地玻璃,反射着冰冷的光,谢星辰走到窗边,发现掉落在窗外的玻璃碎片比掉落在屋内的多很多。
这证明窗户是被从内侧打破的。
是有人跳窗跑出去了?
背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