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沈同泽被催魂似的手机铃声吵醒。
手机的光很刺眼,沈同泽半眯着眼,有些烦躁地一把抓起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则搭在眼睛上。
他声音有些沙哑。
“喂?”
对面半晌没声音。
谢老爷子去世,他和沈同泽一起忙到半夜,才刚刚睡着就被铃声吵醒,对面还不说话。沈同泽的火气蹭蹭往外冒。
“谁?说话!不说我挂了。”
对面传来几声极细的抽噎声,沈同泽宕机的大脑空白了好久才意识到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在哭,而且还是个女人的声音。
这种电话沈同泽接到过很多次。有告白的,有求别分手的,还有哭着说“你为什么不爱我的”,总之全是无聊的烂桃花。要是以前他心情好的时候可能还会稍微理会一下,但绝不是现在。
沈同泽拿开手机,大拇指放在挂断键上。
手机里抽噎的女人突然发出了声音。
“沈同泽,怎么办啊?我好像惹舒媚伤心了。可是我本来想帮她的。”
沈同泽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把大拇指挪开。
他抱着脑袋呻.吟一声,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半靠在床上,从床头柜上拿过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只烟点燃,深吸一口之后终于提起点精神,声音中带着无奈。
“又怎么了,我的虞大小姐?”
虞知说一个字就要抽三下,沈同泽边抽烟提神,边耐着性子听了好久才把事情经过听明白。
今天……不,应该是昨天。
昨天舒媚在虞知的生日派对上发生了许多不与愉快的事情,最后提前离场。
生日会结束之后虞知立马打了舒媚的电话,舒媚过了很久才接。
“舒媚,对不起。”虞知一听到电话被接通就开始道歉,“是我考虑不周邀请你来聚会。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舒媚那边有点吵,依稀还可以听到一个陌生女孩和男孩争吵的声音,舒媚正在劝架。
“别吵了,两种方案我们都来讨论一下不就行了?安静点,让我先接电话!”
紧接着就是一阵推拉门的声音,应该是舒媚走到了阳台上。
“没关系的,虞知。”舒媚说道:“我知道你只是想帮我。是我自己的问题,还是难以接受那样的场合。而且,我在派对上说出那样的话,让你难堪了吧?”
“怎么会!”虞知立马反驳,“舒媚你不要管他们,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我的错呜呜呜,居然什么都没考虑就把你往那种聚会上面带。”
舒媚都能想象到虞知在手机另一头狂抓自己头发的懊恼样子。
她轻笑了一下。
“不,虞知,不是你的错。其实我在回来之后思考了很久,我觉得最大的矛盾点其实还是在我的性格上,我也知道我的性格其实不太讨喜。你还是帮到我了的啊。这次派对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开始学会反思自己。”
舒媚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抓着阳台的栏杆仰头看。
月色浸染下的天空显现出一丝薄凉,或许是天气不好,除了一轮模模糊糊的月牙竟然看不到任何一颗星星,孤独而寂静。
“或许是我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导致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了。”舒媚轻声说着:“我一直强硬的认为所有一切就该是非黑即白的,没有任何中庸,也没有任何灰色地带。今天我仔细想了想,这其实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
“过刚易折。聚会上的那群人虽然是纨绔,但他们从小生活的环境却比我残酷得多。是我太过于强势,不懂得调和,不会阅读气氛,太过于以自我为中心,只懂得一心批判所有人,觉得自己的所有想法都是对的,所以才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怪人。”
“不是的!”虞知听着舒媚淡淡的语气,急忙反驳,“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啊!和你在一起可以完全放松,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和你讨论,不用去费心思才你的思维,因为你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如实反馈给我。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这样完全放心的人,你不需要因为那群人渣反思自己,你是对的。”
舒媚似乎是自嘲地笑了一下,没有继续再和虞知争辩,反而嗯了一声,接受了虞知的安慰。
背景音里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甚至穿过阳台,透过手机传到了虞知耳中。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舒媚捂住手机,对着房间内吼了一嗓子,然后再次把手机贴回耳朵上,“不好意思啊虞知,我这里还有其他比较紧急的事情,等我处理完了,等过几天我们约个时间出来见面再好好聊。”
虞知其实还有一肚子话想说,但光听舒媚那边的背景也知道她现在根本没空,于是只好答应。
“好吧。我已经解禁了,你有时间一定要来找我啊。”
“一定一定。”舒媚答应。
虞知无奈挂断电话。
可挂断电话不代表思维也会跟着一起挂断。她还是一直在想舒媚说的那段话,越想越觉得这次舒媚可能是真的受到打击了,要不然也不会说出那样贬低自己的话来。
在虞知心中,舒媚就是天下第一好,谁都比不过的那种。那些纨绔哪里配让舒媚学到东西,甚至让她产生反思啊?
舒媚就是伤心了!
半夜的脑洞总是格外的大。虞知一个人躺在床上,从舒媚伤心到哭了一直脑补到舒媚的心国彻底破产,甚至从此一蹶不振,最后抑郁自杀。
吓得虞知哇哇大哭,赶忙爬起来给沈同泽打电话,想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听虞知复述完事情的经过,沈同泽一阵无语。不过好歹也算是松了口气。虞知和舒媚不是真的吵架了,而是虞知自己一个人深夜抑郁脑补,想太多。
要是虞知真的和舒媚吵架,以虞知对舒媚的重视程度,说不定能直接哭断气。
“你是为了想帮舒媚才把她往生日会上带?”沈同泽抽完了一根烟,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又点燃一根,“你想帮她什么?”
“帮她拓宽人际关系,找下一个可以帮她忙的人啊。”虞知回。
沈同泽敏锐地想到了虞知在生日会上的反常举动,“陈总?”
“是啊。你不是说那是你最后一次帮舒媚了吗……所以我就在想在生日会上再物色一个可以给舒媚投资的。”
沈同泽一下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顿时觉得在生日会上吃醋的自己宛若一个智障。
他就说嘛,虞知怎么可能会看上陈总。
“你是怎么想的?居然让舒媚去那样的场合?”沈同泽无奈,“且不说陈总那个没用的东西在陈家有没有话语权,能不能为舒媚拿到投资,就光说舒媚那样的性格,你觉得去你的生日会合适吗?”
沈同泽这样一说,虞知更伤心了,“对,明显不合适嘛!是我太蠢了,我居然什么都没考虑到呜呜呜……”
沈同泽被虞知哭得头疼,“别哭了,也别瞎搞事情了。舒媚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谁知道虞知立马停住哭泣,声音中甚至还有点警惕,“你怎么知道的?你什么时候对舒媚那么了解了?我警告你,别想打舒媚的主意!”
沈同泽简直想穿过电话,沿着信号直接一拳锤在虞知脑袋上,给她开个瓢,看看她的小脑袋瓜里装了多少水。
“不是你让我帮舒媚的吗?”沈同泽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无语,“我已经和她谈过了。说实话,我是曾经有点过于轻视她了,但你放心吧,她其实很聪明,能带着心国好起来的。”
“那也不够啊。”虞知抱怨,“还有罗森塔呢。而且你在和罗森塔合作吧?最后一次帮舒媚了是不是也和罗森塔有关?因为今后心国和罗森塔就是对手了,你不能再继续帮舒媚。可舒媚怎么可能比得过谢嘉南和罗森塔啊?”
“对。心国未来注定要和罗森塔对上。”沈同泽吸完最后一口烟,慢慢吐出, “不过你也不用太悲观。谢老爷子突然去世,罗森塔内部也一塌糊涂,谢嘉南现在是腹背受敌,好不到哪里去。边走边看吧,谁知道未来会是怎样呢。”
虞知沉默了片刻后,突然问道:“沈同泽,我是不是很蠢?就连想要帮舒媚也找不到办法。牵线谢嘉南是,带她来生日会也是。”
“是有点。”沈同泽轻笑了一下。“怎么?意识到自己的不学无术,想要从良了?”
沈同泽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虞知还真的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的声音十分失落。
“其实有时候我还挺羡慕舒媚能那么努力的做一件事情的。或许是因为我从小到大过于衣食无忧了,想要什么东西都能立刻得到,让我产生了一种我无所不能的感觉,也让我对所有事情都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每天就吃吃喝喝玩玩,没有对未来的目标。”
“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这么差劲,差劲到连帮朋友的忙都做不到。”
虞知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又开始有了轻微的抽噎声。
手机那头的沈同泽久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虞知一抽一抽地哭着。等她发泄过了,停止哭泣后才传来一声温柔到近乎有些宠溺的轻笑。
“傻瓜。不要妄自菲薄,你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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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媚挂了电话回到房间,舒帅和褚楚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吵得脸红脖子粗。
“你没看见舒媚在计划书上是怎么写的吗?心国现在有那么多资金去做这件事情吗?”
站着的褚楚一手叉腰,一手对着舒帅指指点点,“利益共享,什么叫利益共享!不是谁出钱,谁出货,谁出力的那种普通多方合作模式!那种模式是现在的心国玩得起的吗?舒媚好不容易改好的计划书你是一个字都没看明白对不对?”
舒帅盘腿坐着,头扭到一边不看褚楚,“我只听姐的,才不和你一般见识。”
褚楚一下炸了,冲上前弯腰硬生生把舒帅的头掰过来,非要和他对视,“什么叫不和我一般见识?你怎么这么犟啊?我现在总算是知道舒媚一直以来是什么感受了。这是一神拖着两个猪队友啊,这么多年真是辛苦舒媚了。”
所谓的两个猪队友,一个是舒帅,另一个是谁不言而喻。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别吵了。”舒媚无奈劝架,“你们怎么回事?以前一起住在别墅里也没见你们这么吵过啊。”
“以前谁愿意理她啊。”舒帅挣开褚楚的手,把平板推到舒媚面前,“姐,你看,谁说的对?”
舒媚看了一眼被画得乱七八糟的备忘录。
她本来以为两个人只是在小孩打架。可谁知道备忘录上虽然乱,但却有一条清晰无比的主线,正是她修改完之后的计划,被褚楚完美地总结出来了。
舒媚有些吃惊地看了褚楚一眼。
褚楚比她想象中的要聪明很多啊。
“唔……”舒媚看了一眼舒帅,说了实话,“褚楚说的对。”
话一说出口,褚楚扬眉吐气,双手叉腰,“听听!你自己听听!”
舒帅瘪了一下嘴,垂头丧气,但没有和褚楚继续吵下去。
“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舒媚无奈,“我们还是来分配一下任务吧。舒帅你还有哪里不懂的地方,我给你讲。”
舒帅拿过计划书,翻开给舒媚看。
“这里,还有这里……这个合作分成模式我没搞明白。”
……
夜色一点点压深,可夜空却比之前更明亮起来。
原本消失的星星一颗一颗冒出来,点缀在月亮旁边,发出清淡而柔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