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是褚楚刚刚吼的那一嗓子好像还在耳边回荡。
她眼眶通红，急促地呼吸着，像是强忍着某些即将喷薄的激烈情绪，“舒媚，你其实还是看不起我的是吧？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冷笑一声。
“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然后呢？然后你就可以说是因为可怜我才让我入的职，心国也可以从这件事里剥离出去重新发展了是吗？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会怎么骂我？！你没有想过对吧！你只想着怎样把心国救起来，至于我的死活根本不在你的关心范围内！”
褚楚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到最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吼出来的一样。
舒媚看着这样的褚楚，抿了抿唇，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情。”
她说道：“我只是在想，你是受害者，不应该受到这样的质疑。你只有站出来把一切解释清楚，那些该承认的错误勇敢承认，那些不该你承担的流言也全部拒绝，这件事情才能结束，你才能真正重新开始。”
褚楚凄凉地笑了一下，“拒绝流言？重新开始？如果我把一切都说出来了，那这些流言就会跟着我一辈子，根本不可能重新开始。”
“怎么不可能？有些事情根本不是你的错啊，你解释清楚了，大家能理解你的。”
褚楚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舒媚。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让她对舒媚逐渐熟悉，甚至产生了一丝相见恨晚的感觉，对未来的生活也生出了一丝希望和向往。
可现在，她却突然觉得舒媚无比陌生，像是披着一张人皮的吃人怪物。
不止是她，还有她身后的桌子，墙边的书柜，这个办公室里的所有物品甚至是整个空间都逐渐扭曲起来。像是一张张讥讽的、嘲笑的脸孔，像是把她扒了个精光，再用露骨而讽刺的目光看向她，诉说着整个世界对她的鄙夷和不公。
就像以往一路走来的所有人一样。
她边摇头边后退，像是自卫的幼兽一样弓起身子，“不、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你不能这样要求我！”
“怎么不能？”舒媚看着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完全不管她怎么说的褚楚无比着急，“你不是也想让赵充绳之以法吗？如果你连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口都做不到，怎么可能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做不到，没有人能可以做到！”面对舒媚一刻不停地挤压和逼迫，褚楚崩溃尖叫，“如果遇到这样事情的人是你呢？你能做到吗？你把事情想得这样理所当然只是因为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而已！”
看着褚楚凄然的神色，舒媚有些于心不忍。她叹了口气，走上前虚虚环抱住褚楚的肩膀，慢慢拍她的后背，一点点舒缓她的情绪。
“你怎么就知道事情没在我身上发生过呢？我很庆幸当时有人帮我，所以现在我也想帮你。”她抓住褚楚冰凉的双手，直视她，“这个问题我有资格回答你。我告诉你，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在我身上发生了，我会像我说的那样做。”
“会有人嘲笑你，会有人言语重伤你，但你不必去理会。因为那些人都没有心，他们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只会看戏，把别人的苦难当做消遣。”
“而那些真正在乎你，关心你的，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抵御那些妖魔鬼怪。一个人当然不可能获得全世界所有人的喜欢，你也不必去在意那些不喜欢你的人的看法。就像你以前，你会在意我对的你讨厌吗？并不会，对不对？”
“你只需要知道，你有人支持，我一定会站在你身边就足够了。哪怕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支持你，你都可以从那个人那里获得勇气。”
褚楚惊恐的脸映入舒媚的瞳孔中。
或许是舒媚的语气足够温柔，又或许是那双直视她的眼眸足够坚定，握住她的双手足够温暖，她紧绷的身体终于逐渐松弛下来，不再尖叫着反驳。
舒媚松开褚楚逐渐回暖的双手，捧住褚楚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看着我，我给你勇气，我理解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支持你，也一定会有其他理解支持你的人出现，你只需要在意他们就好，其他人无需理会。如果你没有勇气，那我给你勇气。”
褚楚的脸被舒媚挤成一团，和舒媚对视良久。
她的身体终于全部放松下来，瞳孔也恢复了正常焦距，强忍着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
她不自在地移开和舒媚对视的眼神，抽了抽鼻子，终于从被挤变形的嘴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你真是个怪人。”
-
谢嘉南和沈同泽正在新晨的办公室里讨论文化局许局长给的新投标。
“这样大致就没问题了吧，明天罗森塔的第二次高层会议就可以下发出去了。那个赵充和一部分董事是不是还在筹划第三波顾绣包的事情？顾绣的红利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他还想继续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真是有够蠢的，赶紧把这个新招标发下去，免得赵充还一股脑地想着撞南墙……”
沈同泽的话被他的手机铃声打断。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虞知。
沈同泽：……
自从生日会发生的事情之后，虞知就异常安静，聚会也不去了，就算解禁了都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甚至连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鱼塘都有要放水，任其自由的倾向。乖到虞鸿远甚至开始怀疑虞知最近莫不是憋了个什么大的“惊喜”给他，只有沈同泽知道，虞知这次是真的伤筋动骨了。
都已经难受成这样了，虞知还要给他打电话。沈同泽完全可以预料到接下来的通话内容估计又要让他头疼好一阵。
但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还是给谢嘉南打了个手势，接了电话。
“又怎么了，我的虞大小姐？”
“网上的视频你看了吗？”
果然没什么好事。
沈同泽回，“什么视频？”
自从三天前谢嘉南给他说了许局长的新尝试之后，这几天他一直和谢嘉南呆在一起整理招标书，忙得昏天黑地，还真没时间注意这几天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听到沈同泽的回复之后，虞知沉默了一下，紧接着沈同泽的手机就开始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发给你了，现在、马上、立刻去看！”
啪地一声，电话挂了。
沈同泽叹了口气，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谢嘉南。
“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下？”
谢嘉南把手上的文件放回桌上，揉了揉太阳穴，点头，“你去处理你的事情吧。”
沈同泽点开虞知给他发的图片，快速扫了几眼，眉头不自觉紧皱。
虞知的信息像连珠炮一样紧随其后。
【这房间里的装饰不就是你们那天聚会的pub吗？这男的是谁？】
【这视角一看就不是偷拍，而是自己男生自己拍的。是不是你们故意放出来的？】
【为什么放这种东西出来？要搞臭心国吗？为什么要用这么恶心的手段？又是谁做的？】
【对了，那天晚上的聚会谢嘉南不是也在吗？难道是谢嘉南？他看见心国崛起了有危机感了，所以才这样做？】
【沈同泽你说话！你们怎么能这样对舒媚！】
沈同泽脑子嗡嗡作响，揉着额角回消息。
【我的姑奶奶，你总得给我看消息、回消息的时间吧？】
【怎么可能是谢嘉南做的，心国威胁不到罗森塔，他也没那么无聊。】
虞知的消息立马回过来。
【那是谁？】
沈同泽回她：【我大概知道是谁，你先等等，我找谢嘉南商量一下。】
虞知问：【你不是说不是谢嘉南做的吗？你找他商量干嘛？所以这件事情还是和他有关？】
沈同泽没回复虞知。
如果这件事情单纯只是针对心国的，那确实没有找谢嘉南无关，也没有找他商量的必要。但联想一下可能会做这件事情的人，那就很有必要让谢嘉南也一起来讨论讨论这件事情了。
他直接把虞知发给他的几张图片转给谢嘉南。
“你看看，你觉得这是谁。”
谢嘉南看了几眼之后立马抬眼看沈同泽，“赵充？”
沈同泽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谢嘉南跟着图片里面的信息又查了一下这件事情到底发酵到了什么地步，冷冷吐出两个字，“无聊。”
沈同泽挑眉。
这话可不像是谢嘉南会说出来的。
“虽然赵充这事做得是挺蠢的，但不应该正合你心意吗？”沈同泽拿起桌上他们刚刚才整理好的材料，“如果你想把这份计划运行起来的话，心国说不定真的会成为你的阻碍。”
“阻碍是阻碍，我有很多种可以更好解决掉阻碍的方法，但赵充这种无疑是最蠢的。”谢嘉南说道：“这种照片，我们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是谁做的。留下的痕迹过于明显，很容易就会反噬到罗森塔头上来。”
“这倒是。”沈同泽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办？这要是解决不好，说不定倒霉的就真的变成罗森塔了。我们的计划书也会跟着夭折。”
谢嘉南的目光在那份新鲜出炉的计划书上转了一圈。
按照原本的计划，这份计划书本来是会在罗森塔明天的会议上公布的。可就在刚才，他有了一点别的想法。
“计划书先缓一缓。我去做点准备，其他事情就静观其变吧。我有点好奇舒媚她想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谢嘉南的话一说出口，沈同泽就品出了点古怪的味道。
虽说这件事情确实是要舒媚来解决，但舒媚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和谢嘉南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情留下的线索过于明显。罗森塔的总裁，也就是赵充的父亲赵董肯定会在了解完事情经过之后迅速把整件事情全部压下来，外加臭骂赵充一顿。
谢嘉南目前最好的做法就是跟在赵董后面添一把火，帮着赵董一起把赵充留下来的线索全部擦除，完全解决掉这件事情后续可能会对罗森塔造成的伤害。
舒媚对这件事情的决策根本影响不到罗森塔。
可谢嘉南却为什么说要静观其变？就好像舒媚接下来做的事情会影响到谢嘉南后续所做的什么决策一样。
可舒媚哪里有那么重要？
“你想做什么？”沈同泽问谢嘉南。
谢嘉南对沈同泽的敏锐毫不意外。
有了文森新开的那家境外酒店，再加上这份计划书，沈同泽几乎可以说是已经绑死在了新晨这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些事情提前透露给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新计划书的电子版已经保存在电脑里。谢嘉南拿起桌上的那一沓纸站起身，将它们全部放进碎纸机里。
碎纸机刺啦刺啦将所有纸张切成碎片。
“我在想，说不定是时候放弃罗森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