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及眼前一花,而后视野高度猛增,他低头看到了自己摊开的双手手掌,透过指缝往下,是空无一物的透明屏障,蔓延向不见边际的遥远之地。
没有风,四周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但能正常呼吸,日及走动起来,衣料摩擦窸窣作响。
缺少了参照物的地方,走多远都好像原地踏步。
这不可能是幻术,日及心想,即使是最厉害的幻术师,也无法凭空制造出这么夸张的空间。
同样的,他感觉不到任何拼接的痕迹,再三确认后得出,这竟然真是一个完整的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世界。
此刻,它成了日及直面的现实。
“不知道猫会不会做梦。”
三七握着猫咪的后脖颈,将其放至淋不到雨的某张桌子上。
系统持续的尖锐爆鸣声在不久前停止,它终于搞清楚了宿主的意图,暗自松了口气,主动了接过对方的话茬,“计算结果表明猫是会做梦的。”
眼见三七抱起己方阵营的小猫,紧赶慢赶回去上课,系统忍不住好奇,“宿主怎么做到把人一下子转移走的?”
它可是做好了觉悟,如果宿主当真胡来,把它的存在透露出去,它就跟那只幻术猫拼命。
高维生物从不怕和这个世界的任何物种对A。
结果一呼一吸间,猫身体里的人类意识骤然消失,最接近他们的一台联网机器毫无征兆地启动,屏幕跃动起无数绿色的字符串。
系统趁机悄悄连线,发现这些数字正在构建一个庞大的世界。
“因为我有一个很厉害的幻术老师。”三七语调轻快地回答。
系统想要继续八卦,可惜宿主到了新的上课地点,不再是熟人的课堂,随便翘课是情节很恶劣的行为,会被请家长。
“BOSS,在忙吗?”
紫发的年轻术士立在门边,视线在投影画面上短暂停留,询问房间里的棕发青年。
沢田纲吉摇头,注意落到了雾守身上。
“辛苦了,库洛姆。”
各方面来说,都多亏了对方。
因为骸情况特殊,以他为首的三人组并不和彭格列直接往来,就库洛姆偶尔会来总部,做一些简单的文书报告——显然以雾守团体的自由度,这份报告完全是库洛姆出于个人意愿写就的。
作为沟通双方的一员,库洛姆算是身兼两份工作,任务不分亲疏远近,合适者任之,这其中最稀缺的一个工种是幻术师,正儿八经的雾守天天搁那计算工时费,报价还一次比一次高。
沢田纲吉前前后后认识的幻术师也就一只手能数得过来,对比发现,库洛姆简直是业界良心。
不但不会坑他,还会主动提供帮助,之前三七陷入危险,她和另外两人去救的,明明只要完成骸的任务就可以不管。
后来还抽空教授了三七幻术相关的知识,关键不收费!
“我很高兴能帮上忙。”库洛姆微笑,“关于年初起执行的卧底任务的文书报告,我放到BOSS的桌上了。”
“嗯,麻烦你了,之后一段时间好好休息,我这边暂时应该没有需要术士出马的工作了。”
“BOSS在看三七小姐那边的情况吗?”
“啊……对,因为三七说过不希望我插手,就没去现场,但是果然还是放心不下。”
沢田纲吉摸了下鼻尖,向人解释。
“BOSS有考虑过让三七小姐学习幻术吗?她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
这问题要是放在两年前,沢田纲吉一定毫不犹豫地拒绝任何希望三七战斗是提议,如今他想明白了,小孩子在大人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但不意味着他们就得完全依赖别人的保护,必要时该听一下当事人的想法。
至于答案,三七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他了。
“库洛姆愿意教三七吗?”
库洛姆颔首,笑道:“乐意解忧。”
这边,沢田纲吉给三七找好了新老师。
后者还在课上偷偷画猫,全然不知等这周回家将面临着什么。
开着灯光的教室一瞬亮堂起来。
三七停下笔,面前的纸上是一只笑着的卡通版猫咪。
目光向着窗外,雨后初霁。
一束光挤出云层,照亮了西西里的这一方天地。
维特蒙站在房间摆件落下的阴影里,端详着满屏持续滚动的字符串。
良久后,他幽幽叹气,承认自己对此并无对策。
没想到曾以此为傲的那个家族的首领,最终会败在科学与幻术叠加的手段上。
加布里埃勒拢起散着的长发,默默划去了对方的名字。
可用来玩耍的棋子又少了一颗,果然没有深厚如彭格列家族的基底,根本走不了几个过场嘛。
他倒不是觉得可惜,毕竟这个男人本该在两年前就跟随自己的组织一并覆灭,偏要倚仗实验苟延残喘,殊不知这往后的每一天,于他都是上帝给予的恩典,得学着收心才有善终的机会。
不像他,从来都是见好就收。
加布里埃勒的目光扫过电脑的主机箱,愉悦地哼起曲调。
虽然胞弟的家族和彭格列挂着合作关系,可他并不算家族企业的一份子,能结识一些别的朋友,无论立场,只要足够有趣。
对于那些提议,他也有兴趣加入和他们一并坑一把高台之上的彭格列。
“啊,找到了。”
加布里埃勒屈着指关节,敲击掌心,走向放置在桌底的主机,抬手长按下关机键。
没有完全束起的长发垂落,将他大半的神色遮掩在阴影中。
原本还在飞速滚动字符的屏幕骤然一黑,其上模糊地透出加布里埃勒的身影,只能窥见他狭长双眼中的冰冷,轻勾起的唇角满是讽刺。
云层被风彻底地推开,化作流动的云团,在有限的时间里,走过了相当可观的路程。
Reborn坐在首领办公室的单人小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喝着咖啡,他的学生则坐在旁观的长沙发上,双手搁在膝盖上,低垂着脑袋等候发落。
杯子平稳放到了茶几上,很清脆的一声,沙发上的青年表情变化,有种大难临头终于要死了的、松弛痛快感觉。
小婴儿开口,给沢田纲吉脑门盖了个戳。
“需要我提醒你今年是二十二,不是十四岁了吗?怎么还没点约束下属的手段,这次修葺城堡所花的开销都从你账户里扣。”
棕发青年耸拉着脑袋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浅浅地为自己辩解了下,“我也没想到云雀前辈会在今天突然到访。”
Reborn头顶爆出一个井字,沢田纲吉很会察言观色,迅速闭嘴了。
“回头自己跟你养女解释。”
沢田纲吉回头了,看到了门口震惊脸的三七。
迎上彼此目光后,她头顶呆毛一竖,飞快冲到面前,绕着他一圈检查。
“纲吉,你没受伤吧!”
三七没想到在外面短短一周,回来家被掏了,而且现场非常惨烈。
那么高的建筑说塌就塌,碎石砖块压了一层又一层,完全看不出丁点往日的轮廓。
她仔细观察着监护人,抓过双手看人掌心,撩起袖子看人手臂,没有明显外伤。
但三七没有因此放松,说不定是内脏受震击了,纲吉的脸色瞧着不是很好的样子。
“他没受伤,只是脑子有点问题。”边上的小婴儿言辞犀利。
三七眼瞳皱缩,关心则乱,迅速上手伸向青年蓬松的头发,想看看有没有肿包。
沢田纲吉苦笑着抓住对方的手,“我没事,真的没事。”
小女孩皱着一张脸,显然没有被口头的保证说服。
“事情是这样的——”
无奈,某二十来岁却不精通言语威慑力技巧、只能靠武力阻止守护者内讧的家族首领,决定跟三七从头讲起。
“库洛姆,还有什么事吗?”
沢田纲吉正在看对方的文书报告,在翻过第二页的时候,年轻的术士敲响了半开着的门。
沉默在那之后骤然降临。
棕发青年抬手抵了下额角,再开口时,已经改变了名字指向。
“骸,你有什么事。”
门口的术士一愣,俏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扬起一个恶意的笑容。
独特的笑声作为开场白,随着人每往里走一步,身形在不断变化,及至到达沢田纲吉的办公桌前面,已经完全变成了颀长男性的模样。
瑰丽的异色眼瞳略微眯起,嘴角挂着一贯嘲讽的意味,六道骸居高临下地看着人。
“这话该由我来问你,对我可爱的库洛姆都做了什么?我尊重她的意思,没阻止她出入彭格列总部,可不是为了方便你随意指使人打白工的。”
被质问的青年沉默着。
六道骸咄咄逼人,“说不出话来了,也是,毕竟老古板才擅长虚与委蛇,真亏你在这位置上坐了这么久。”
雾守没能单方面挑剔多久,一阵破空声陡然响起。
他反应很快,三叉戟幻化出现,花里胡哨地转了一转,回身挡去了那飞来的东西。
“哇哦,胆子不小啊,沢田纲吉。”
被点名的棕发青年一惊,猛地抬头。
门口身影西服笔挺,不慌不忙地回收事先飞来的武器,将其往身前一横。
“我要在这里把你们咬杀。”
事情至此失控,两个不讲道理的战斗狂开始了互殴。
“等等!那是库洛姆的身体吧!!”
兵器交接声中,彭格列雾守毫无紧张感地抽空解释。
“Kufufufu,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库洛姆是我的手足,现在我占据着主导权,所以这就是我的身体。”
他说着,侧头躲过抽上来的拐子。
“一段时间没见,你的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啊。”
三叉戟和浮萍拐相撞在一起的间隙里,六道骸顺带嘴了云雀恭弥一句。
墨发男人眸光一凛,扯起一抹冷笑,快狠准地扬起另一只手中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