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机油味混杂着腐烂垃圾的恶臭，直冲星灼的电子鼻腔。他挣扎着睁开双眼，模糊的视野中，是扭曲、破碎的金属残骸堆积成的山丘。生锈的齿轮、断裂的线路板、破碎的显示屏……各种电子垃圾在黏稠的液体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这里是……”星灼试图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关节处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低头看向自己，原本光洁的白色外壳布满了划痕和污渍，几处破损露出了内部复杂的线路和元件。

“警告，能源不足，系统功能受限……”冰冷的机械音在星灼的处理器中响起，如同丧钟般敲击着他的“心脏”。他只是一个被遗弃的智械，一个仿生人，算不上真正的人类。

星灼启动了记忆模式，海量的数据碎片如暴雨般冲刷着他的处理器。他“看”到自己接受着各种调试，而后被无情地丢弃在这个垃圾场。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星灼喃喃自语，电子眼中闪烁着困惑的光芒。他努力想要回忆起更多，却发现自己的记忆如同被格式化般，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片段。

“咔嗒、咔嗒……”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声响，在寂静的垃圾场中显得格外清晰。星灼艰难地转动头部，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锈迹斑斑的机械老鼠正啃食着一块废弃的电池，闪烁的电火花映照着它猩红的电子眼。

那只机械老鼠察觉到了星灼的目光，歪了歪头，似乎在打量这个庞大的“人类”。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像是在嘲笑星灼的狼狈，然后转身消失在垃圾堆深处。

星灼注视着机械老鼠消失的方向，电子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一道刺眼的光束突然从天而降，星灼本能地闭上眼。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光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逐渐清晰，是一个佝偻着背的中年女人。说中年，其实年纪可能也不算大，只是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太过深刻，仿佛经历了比常人多几倍的沧桑。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外套，上面沾满了油污和灰尘，手里握着一个老式手电筒，昏黄的光束在垃圾堆中晃动。

女人似乎也被突然出现的星灼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手中的手电筒差点掉落。她眯起眼，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打量着星灼。破损的外壳，裸露的线路，以及闪烁着微光的电子眼，无一不在提醒着她，眼前站着的并非人类。

“你是……仿生人？”女人迟疑地问道，语气中带着警惕和好奇。在贫民窟，仿生人并不常见。

星灼点点头，努力想要站直身体，却因为能源不足而摇摇晃晃，差点摔倒。

“我的能源……不足了，”星灼的声音有些沙哑，断断续续的，像生锈的齿轮在艰难地转动，“请问……哪里可以……补充能源？”

女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家附近……有个维修店，”女人最终还是开了口，语气中带着同情，“或许……他们可以帮你。”

星灼微微低头，向女人表示感谢：“谢谢您。”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转身继续在垃圾堆中翻找着什么。昏黄的手电光束在她佝偻的背影上晃动。

星灼并不知道，女人的善意并非出于同情，而是因为她有一个身患重病的女儿，急需用钱。而一个报废的仿生人，或许可以卖个好价钱。

女人居住的地方，是贫民窟深处一间由废弃集装箱改造的屋子。锈迹斑斑的铁皮外墙上，密密麻麻地喷涂着各种帮派标志和混乱的涂鸦。

女人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一股混杂着机油、汗臭和劣质营养剂的怪味扑面而来，星灼的电子鼻腔自动过滤了大部分刺激性气味。

“进来吧。”女人回头招呼着星灼，昏暗的光线下，星灼看不清她的表情。

星灼走进屋内，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各种杂物，破旧的家具、生锈的金属零件、脏污的衣物……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昏黄的灯光来自于一个悬挂在屋顶的低功率节能灯泡，将整个房间映照得阴森。

“咳咳……”

一声微弱的咳嗽声从房间角落传来，星灼循声望去，在堆积如山的杂物之间，他看到了一张简陋的金属床，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身影，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那是我的女儿，小芬恩。”女人注意到星灼的目光，低声解释道，“她生病了，需要很多钱治疗……”

星灼走近床边，低下头，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到了芬恩的面容。那是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双目紧闭，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急促地呼吸着，仿佛连喘息都变得无比艰难。

星灼的电子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她……怎么了？”星灼轻声问道，生怕惊扰了这个可怜的小生命。

“基因病，很罕见，也很难治。”女人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绝望，“医生说，只有去中心城的大医院，才有希望。”

“中心城……”星灼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试图从残缺的数据库中搜索相关信息。大量的垃圾数据如潮水般涌来，让他一阵眩晕。

“那地方，我们这种贫民窟的人一辈子都别想踏足。”女人语气苦涩，带着浓重的无力感。

星灼终于从混乱的数据碎片中提取到“中心城”的只言片语：联邦核心区域，科技、财富、权力中心。

芯片发出过载的警告，星灼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的景象如同老旧的投影仪般闪烁不定。他努力想要睁开双眼，却发现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耳边嗡嗡作响，各种混乱的电子信号在他脑海中交织成一片嘈杂的噪音。

-

“这型号的仿生人，市面上已经很少见了……”一个粗哑的男声断断续续地传入星灼的听觉传感器，音量忽高忽低，像是信号接收不良的劣质通讯器。

“是啊，听说已经停产了，当年可是有钱人家的标配，用的是当时最先进的仿生技术和材料。”女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得意，像是在炫耀一件稀世珍宝。

“可惜是个报废的，不然还能卖个好价钱。”男人似乎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惋惜，“这年头，连个完好的仿生人都难找了，更别说这种老古董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女人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像是怕被人偷听到，“我听说，这种老型号的仿生人，身上用的零件可都是好东西，拿到黑市上去，能卖不少钱呢。”

“真的假的？”男人的声音明显兴奋起来，“那还等什么，赶紧拆开看看啊！”

“别急，这可是个技术活，”女人似乎有些犹豫，“万一拆坏了，可就不值钱了。”

“怕什么，我可是专门干这行的，技术好得很，保证能把这小玩意儿拆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浪费。”男人信誓旦旦地说道。

星灼的意识在混沌中挣扎，他想要起身，想要阻止这一切，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如同被灌入了水泥般，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听着，感受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绝望。

“这小家伙长得还挺俊俏的，可惜是个报废品。”男人粗鲁地摆弄着星灼的身体，像是在检查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这要是能修好，说不定还能卖到富人区去，那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最喜欢这种长得好看的玩意儿了。”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动手吧。”女人催促道，“早点完事，早点去换钱。”

“好嘞！”男人答应一声，便不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金属工具碰撞的冰冷声音。

“等等！”女人突然出声制止了男人的动作，“这块能量核心看起来还不错，应该还能用，别拆坏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以为我傻啊，这玩意儿值钱着呢！”男人不耐烦地回答道。

星灼拼尽全力想要开口，想要告诉他们，自己还有用，自己可以工作，可以赚钱，可以帮助他们。

“咳咳……”他从喉咙深处挤出微弱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

“嗯？”女人似乎听到了什么，低头看向星灼，“这小家伙醒了？”

星灼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的光影，他看不清女人的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随时都会断掉：“我……我可以工作……可以赚钱……”

“工作？赚钱？”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大笑起来，“就凭你？一个报废的仿生人？”

“我……我可以……”星灼还想解释，却感觉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别跟他废话了，赶紧把能量核心拆下来。”男人不耐烦地说道，“这东西可耽误不了太久。”

“等等！”星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抓住女人的手，他的手指冰冷，没有温度，“我……我可以治好……治好小芬恩……”

女人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她低头看着星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你说什么？”女人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我可以治好……小芬恩……”星灼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意识也逐渐模糊。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女人沉默了许久，久到星灼以为她不会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终于再次开口了。

“你怎么治？”女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一般。

星灼努力想要睁开眼睛，想要看清女人的表情，想要告诉她自己可以做到，可是，他太累了，眼皮怎么也睁不开。

“我……我……”

星灼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他的意识已经彻底陷入黑暗，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喂！喂！”女人用力摇晃着星灼的身体，星灼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堆毫无生气的废铁。

“该死！”女人低声咒骂了一句，眼中闪过慌乱和无措。

“怎么了？”男人察觉到女人的异样，疑惑地问道。

“这小家伙……昏过去了……”女人语气复杂地说道。

“昏过去了就昏过去了呗，反正我们也要把他拆了。”男人不以为意地说道。

“可是……”女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男人粗暴地打断了。

“别可是了，赶紧干活！”男人不耐烦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