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稍微愣了一秒钟，舒公主立刻马上便听懂穆晋臣语气里的编排和嫌弃，立马不高兴了，她什么时候受过如此屈辱，气是说来就来，便拎着一丁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情开始回击这位穆某人。
“等等，穆晋臣，先别入场，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
穆晋臣稍微拧了一下眉，但没有表现得不耐烦，只是略微侧着脑袋看了她一眼，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实际上他并不喜欢听人指挥，因自小他便被穆家当作穆氏继承人来培养，又因为父亲和古板爷爷的言传身教，他的一言一行几乎是完美复刻爷爷的举止。
他的爷爷从来都是指挥别人，从来不让别人指挥。
所以，他同样。
当然，老爷子是三十年代生人，见证过过去那么一段血淋淋的旧历史，也在幼年失去过参军的许多身边的亲人，于是立誓以后要像他们一样报国……后来老爷子当然做到了自己儿时的承诺，不仅和父亲一起在国家建设发展的宏大进程中出钱出力，也将穆家的辉煌历史延续到了二十一世纪。
老爷子的性格一丝不苟刚正不阿并稍微有些古板迂腐，这对自小被老爷子养在身边的穆晋臣稍微有一些影响，但影响不大，毕竟穆晋臣接受的是现代精英教育，他有老爷子身上的一丝不苟的态度，倒还不算迂腐古板，只不过因为他少年老成，二十岁那会儿身上就已完全褪去了少年气息，所以别人都以为他是老爷子的翻版。
实际上，他和老爷子还是有区别，偶尔严厉，但不过分守旧。
所以面对这位颇为有些颐指气使的舒家公主，他的态度虽有距离感，但始终彬彬有礼，甚至称得上温文尔雅，身上不经意显露的书卷气有时候裹挟着天生的一股霸道气息，二者如此碰撞，造就了他一副独有的气质，冷清但又温和，像放凉的冷茶。
舒窈先整理了一会儿自己的小发辫，又调整了一会儿钻石王冠的角度，感觉很满意后，这才慢吞吞又很正经地跟穆某人开口。
“首先，你不要摆出一副好像是我求你帮我忙的样子，穆晋臣，请你搞清楚，原本主办方安排给你妹妹的男伴就是江一南，后来你妹妹临时发癫……不是，临时改了主意想要你做她的骑士，主办方这才把那个江一南安排做我的男伴，这样说你听懂了吗？”
“继续讲。”
穆晋臣脸色一向冷，看着像不爽快，所以舒窈的语气加重了一点。
“所以我现在磨蹭是因为被你妹妹的任性换男伴才导致的，而你现在做为我的男伴只是补救你妹妹对我造成的损失，懂？所以你不要表现出一副我求你你帮我我该对你感恩戴德的模样，ok？这样说你同意吗？”
穆晋臣没看她，只是看了眼时间，略微颔首：“可以。舒小姐，随你高兴。”
“……”
舒窈其实是故意这么带着点情绪跟他讲话，目的是测试一下他的耐心和风度，他这样……还挺有风度，但她还是有点不爽是怎么回事？
算了，舞会重要，她不跟他计较。
于是挽住穆晋臣一条胳膊，面带得体从容的微笑。
接着，二人一同入场。
现场布置得美轮美奂，香槟玫瑰铺满整间会场，各个名媛的家人朋友一齐为每一位出场的名媛鼓掌以示鼓励，接着，海伦公主压轴，然后，舞会正式开场。
舞会之前，主办方会专门为各位名媛请来交谊舞老师做一番简短的培训，避免到时候名媛在舞会上出糗……当然，这种交谊舞舒窈从小就会，这种场合难不倒她，她说自己是舞会皇后的说法虽有夸张成分，但她很得体，没有一个步骤是出错的。
她对自己的表现特别满意，连带着小脑袋都骄傲地高昂了几分。
然后下一秒她的高跟鞋鞋跟就不甚踩到了穆晋臣的左脚。
他的黑皮鞋锃亮，而她的高跟鞋是新的，没有踩出鞋印，所以无伤大雅，于是她假装没有踩到他的样子，继续悠然自得被他带着前进、后退、左右移动、旋转……
又转了两圈，舒窈有点晕，她这个人不喜欢转圈圈，一转就晕，于是又一脚踩了上去，她不是故意，但难保对面的穆晋臣不会当她不是故意，于是她稍微抬眼看了他一回。
对方神色淡然，一张波澜不惊的面孔透着一丝轻微的审视以及……戏谑。
他的嘴角噙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笑。
舒窈感到自己有被冒犯，于是故意踩了他一脚。
他没有表情，但她能感觉到他搂在她腰上的那只手收紧了点，随即，他牵住她的手高高举起，于是，又被迫转了一次。
她晕了。
她甩甩头颅，瞪了他一回，不料他揽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又松了些，举起交错的那只手，这……这是又要转她一次？
她咬牙切齿：“穆晋臣!我不想转了!”
对方很淡地笑一会，骨子里的凉薄劲儿透出来，带着点冷茶的寒，寒凉直透心扉。
舒窈不禁打了一下寒颤，正不知对方打什么主意，犹自怔然间，却见他略微勾下脑袋，凑近她，在她耳朵边温润地说了句：“怎么知道我就是穆晋臣。”
舒窈一愣，全然不知自己和他早就互扔马甲，而她也是直到这一刻才清醒过来。
由于搂着她跳舞的这个男人是家里介绍的相亲对象，他又这么……总之这一瞬间她的大脑有点短路了，便支支吾吾回了句：“他们……喊你穆先生。我又没聋。”
穆晋臣悠闲地搂着她退后：“穆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我……我不管，你不是穆晋臣谁是穆晋臣？哦，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舒窈了对吧？那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不许骗我!骗我我就踩你!”
“机场。”
“……啊？”
舒窈愣了会儿，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当即大脑充血，双颊绯红。
“所以当时在机场你就知道我是你的相亲……对象。”舒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蚊子叫说了一句。
穆晋臣半明半暗地应了声，听不出来他什么情绪。
舒窈有点在意，不是在意他对她的看法，而是有点在意他为什么会同意答应做她的男伴。
明明他理应去陪他自己的亲妹妹才是，没理由理会一个无关紧要八字还没一撇的相亲对象会不会在舞会出糗才是。
难不成她猜对了？穆晋臣被她惊为天人仙女般的美貌给迷住了？
肤浅的男人!
舒窈咬着唇很得意地看了他一回，觉得他已经有把柄在她手上，那不就代表在这段交往中她可以随意拿捏他喽。
一时间她有些得意忘形，眉飞色舞，心里在想着什么，脸上就表现出什么。
对面离她近在咫尺的穆晋臣眸色一顿，搂着她进退有度，随即让她又转了几次。她彻底头晕，连踩他的力气也没有了。
舞会结束后，舒窈对穆晋臣的印象已经大打折扣，诚然他生了一副好皮囊，但内里蔫坏着呢，而且他很记仇!
她知道穆晋臣是故意让她转圈圈致使她头晕目眩的。
他是不是以为她会当场晕倒出糗？还是以为她会支撑不住倒进他怀里让他揩油？
可恶的男人!
舒窈越想越气，于是在离场时逮住穆晋臣的身影便追上去。
对方接了通电话，随即进了电梯。这是专用梯。
舒窈走过去，要一齐搭电梯，程彬栩微笑看她一回，道：“抱歉，穆总要打一通私人电话，不方便有人在旁听。”
舒窈哼了哼，对穆晋臣道：“好了你别装了穆晋臣，我知道你什么意思，省省吧。”
穆晋臣：“……”
说完她就走了，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程彬栩以及一脸冷淡的穆某人。
因为不是公众场合，所以程彬栩也就放开了些，走进电梯里问：“晋臣，你这位相亲对象刚刚一番话什么意思？你得罪她了吗？看你们一块跳舞，挺登对的。怎么样？有没有想过和这位舒家公主继续发展？”
穆晋臣浅笑一回，玉白的指节微微曲起勾松了领带结，道：“程彬栩，别管我的事。难道你对雅纯就清清白白？以后在家里，你的眼神收敛一点，别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再者，雅纯还小，不适合谈感情。”
“……”程彬栩沉默了一会儿，“我的眼神，真的很明显？”
穆晋臣没说话，靠着电梯墙拨了通电话，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握着手机。电话没通，倒是有一通新电话打进来。他拧眉，按了接听。
“喂。”
对方沉默。正当他以为是骚扰电话要挂断时，对方出声了。是舒窈。
“哦，穆晋臣，是我，刚刚跟你跳舞的皇后。”
“……”
他皱眉，因他不记得自己跟她交换过联系方式。
“舒小姐，有什么话请说，我现在很忙。”
对面咳嗽一声，似乎还用力吸了一回气，嗓音听着有些咬牙切齿。
“你在电梯里能有什么事情忙嗯？干嘛装出一副你真的超级忙的样子？真的很忙你就不会跑来这种场合尽情把妹了ok？我知道自己天香国色，很多人蠢蠢欲动，所以别装了穆晋臣。”
穆晋臣听完，眉毛一皱，先挂了电话，看向程彬栩，问：“把妹，什么意思？”
程彬栩笑了笑，摇摇头，无奈说：“晋臣，你有时间也上网冲浪放松一下，看看帖子逛一逛微博，或者看看新闻app也行，不要整天忙工作，你看，你连这么简单的一个现代词汇的含义都不太明白，真是古板过头了。把妹，就是泡妞的意思。你不会连泡妞也不懂吧？就是……”
穆晋臣：“懂了。你先别讲话。”
“……”
程彬栩只好拿手机出来看。
穆晋臣本要回拨过去，那边舒窈又打了进来。他迅速按了接听。
对方开门见山很干脆。
“穆晋臣你有没有礼貌嗯干嘛挂我电话之前不说一声你要挂了？从来没人挂我电话不说一声的好吗你伤害了我的自尊心……只有你会挂人电话是吧我也会挂!”
说完真就挂了，很干脆。
穆晋臣的眉毛拧得有点高。
程彬栩看了他一眼，笑了：“和你的相亲对象聊吗？这位舒小姐，比之前那些姑娘有趣很多，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在外边有这种情绪。”
“……”
穆晋臣回拨过去。
那边通了，一句带着火气和一点娇纵的“干嘛”传过来。
“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此时，那边的舒窈正和俞园在车上聊舞会上各位名媛的事情。
本来她以为和穆晋臣之间没什么好再聊下去的了，但对方又回拨过来。本着做人要有礼貌有始有终的态度，她只好心平气和与对方继续进行沟通。
舒公主把高跟鞋脱了，一手揉着脚踝，一边嘟着唇哼了哼，道：“你指什么误解呢？”
穆晋臣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有一些温和。可能是她的错觉吧。
“这个误解该如何解释，该由舒小姐你来定义。”
与此同时，程彬栩发现电梯地板上有一只粉钻耳环。
他认为可能会是刚刚舒窈落下的，于是捡起来。
舒窈哼了哼：“说得太明白不是很伤害我舒窈窈的面子吗？总之你什么心思我懂，你不用藏着掖着。对了你也不用纠结我会缠着你什么的，我又不是非你不嫁，没什么别的事儿就挂了吧，你家和我家的相亲宴我会让我爸妈别办了，就酱。再见。不，再也不见。”
嘟一声，舒窈挂了。
俞园道：“怎么回事儿啊？刚才舞会上两个人还浓情蜜意的好吧，这会儿怎么生气了，不会是情侣间的小打小闹？别了吧，穆晋臣这样的不适合跟你玩儿这种酸臭恋爱把戏，公主，绕了他ok？”
舒窈：“你还说自己没收他好处？你看，都开始帮他讲话了，到底谁才是你从小到大的死党？”
俞园举手投降：“okok，公主，我是始终站在你这一边的，我只是觉得穆晋臣这样的男人放走了太可惜了，反正我见过的男人里边只有他跟你是最搭的，站在一起就特别养眼，换了别人配你我都觉得是好白菜被一头猪给拱了。”
舒窈心情好了些：“怎么穆晋臣配我就不算是好白菜被猪拱了呢。你不要双标好吧。”
“舒窈窈，穆家什么家世背景你真的一点数没有吗？他的曾祖父二十年前离世那会儿可是国旗盖棺的，新闻都报道过了，这事不用查，一打听平城穆家谁都知道的，至于为什么可以享有这种待遇那也是世人皆知的，人家家族是对维护国家利益做出过一定贡献的，而且这一家子都是慈善大使，但低调得很，从没见他们家做慈善上什么新闻，反倒是近十年间好像深居简出都不抛头露脸了似的，总之这次舞会穆家公主来参加舞会，算是穆家人又一次小小地出现在公众视野吧。”
舒窈不是没了解过平城穆家的深厚背景，但这跟她和穆晋臣不对付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他在舞会上故意让她转圈意图看她出糗，又不讲礼貌挂她电话，又总板出一副好像她很想嫁给他的那种高贵的模样……
这才是令她不爽快的原因，跟他是不是穆家继承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她也不是非要用和穆家继承人硬碰硬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她今天的作为，单纯，就是舒家公主自小众星拱月没受过半点气而与生俱来的一种被人冷淡对待后的正常反应而已。
总之，她不嫁给穆晋臣人生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失，她舒家照样有的是钱，她做为舒家公主，有必要低下从来高高昂起的头颅，去跟一个家世显赫的男人做小伏低吗？
哼，她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做那么没品的事。
舒家将她培养成名媛，不仅仅是用钱养出她一副娇纵性子。
她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真正的名媛不是崇拜金钱和权利，因为这太狭隘了，她认为的名媛，是拥有一份永远不会对谁去低下头颅的骄傲，以及处世的那份淡泊和从容。
虽然她还不够淡泊从容，但与生俱来的骄傲她是肯定不会改变的，无论对方是谁，她都不必低下头颅去将就对方，这是舒家给她的底气，就这么简单。
到了入住的酒店，俞园先下车，因为舒窈的脚有些崴到，所以要等会儿。
酒店门口停泊着一脸迈巴赫普尔曼。但因为天黑的缘故，二人都没注意到。
“园子，你帮我叫酒店的人借辆轮椅来好吗？我感觉自己走不了了，一定是今天跳舞跳太久导致的，总之都是穆晋臣的错，哼，他真是太能装了。”
俞园已经注意到那辆迈巴赫普尔曼车上下来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了，定睛一看，吓一跳，然后疯狂眼神示意舒窈别再碎碎念了，但是舒窈不听。
“穆晋臣明明就很想跟我深入发展啊，还装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喜欢我就直说嘛，干嘛不敢承认？他的态度再好点儿我也不是不可以施舍给他一点点热情……”
俞园此时自动让开来，舒窈漫不经心一抬头，愣了会儿。
下一秒，她想原地挖个洞钻进去把自己埋了。
面前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一脸淡漠且从容不迫地看着她。
公主心里一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