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颜汐就知道她的猜想是对的。

众人到达清州已是傍晚，略微休整一番便各自安顿，据消息，明日是清州三年一度的花会。

清州虽处于南方，可气候却偏寒冷，花儿开得也就比周边晚些，如今六月，别处花败，清州却是一片娇艳。

花会不仅仅是清州贵族士绅的事，更是清州百姓的事。

每年全国各地的花卉有五成都是来自清州，因此每任清州知府都极其注重当地的花卉产业。

清州花会也不仅仅是赏花，更是一项比赛。据悉，花会持续三天，这三日之类凡是清州市民皆可展览自己的花，三日之内，会有清州名流士绅对其评比出一些进入决赛，最后再经过一轮评比，最终胜出的优质花卉会直接送进皇宫。

送进宫内的花儿不多，君凝从前每年能得到一两盆，已是极大的殊荣。

到了第二日一早，街道上果然很快就热闹起来。颜汐从酒楼窗户往下望一眼，几乎人手一盆花。

“君……今日的清州很是热闹呢。”颜汐给君凝布好菜，自己也依着君凝的意思坐下来。

这几天君凝的心情时好时坏，她有些摸不准君凝对她的态度，再加上还没处理完的三纹风行香一事，她的心里总是忐忑。

因此，这改称呼一事也就不那么顺利了，每次一开口她都会错。

君凝淡淡的瞥她一眼，低头吹了吹小米粥：“不急，等会儿可以下去逛逛。”

反正她们此行的目的只是找人，只要确定人还在清州境内，她就不急。

如今更重要的是摸清楚清州的形势才好。

颜汐不知道的是，昨日夜里有一只鸽子稳稳当当停在君凝窗前，任凭她怎么赶都不走。后来才发现这是一只信鸽。

那张字条的主人并未留名，却约了她在今日的展览会场见面。

君凝虽说可以不在意，却还是十分想见一见这个给她传信的人。

从苑川一路过来，她失踪的消息已经消散了许多，只偶尔能听见几声。看来君钰已经找到了回紫阳的项流光一行。

可昨日那张字条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对方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

君凝易了容，此行规模盛大，不知那字条的主人是将她认成了谁。

待用过早膳，君凝便带着颜汐向会场走去。

这会儿街上更是热闹，大多数人都抱着一盆花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别人撞上自己。

两人略有些吃力地从人群中穿过，颜汐看了看四周，暗暗记下现在的位置。

街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前往会场的，因为只有那里才能将自己的花放过去展出。

两人随着人流，倒也慢慢挪到了会场。

颜汐第一次见识到了“花都”清州的实力。

整个会场有些类似大型演武场，是一大片铺满了青砖的空旷地带，目之所及摆满了一圈一圈的花盆，每个花盆旁边都挂了一个小木箱。

而每个进入会场的人，只需付五文钱就能得到二十枚签，有喜欢的花，便可将签投入一旁的小木箱子里。

颜汐拿了二十个签，君凝也没拒绝。

君凝不急着找人，此刻颇有闲心地一圈一圈逛起来，时不时还投上一支签。

颜汐没有傻到以为君凝真的是来看花的，虽然君凝没说，但她大致能猜到君凝在找人，因此她是不是抬头又低头，一边看花一边扫视会场。

“老东西，你这盆花怎么卖啊！”

两人正看着，一个尖厉的女声穿过来。颜汐见君凝依旧低头认真看花，还是没忍住往那边看。

听情况似乎是有一位姑娘看中了一盆花，要当场高价买下。却没想到花主不愿意，姑娘的出价便一次又一次往上提，颜汐听到提到了一千两银子，眉头一跳。

究竟是什么花值这么多？

花主又是谁？给这么多银子依然不卖？

那姑娘没买到花似乎颇有些恼怒。

“给你银子都是看得起你，本姑娘想要一盆花，何时拿过银子！”

女子恼怒的声音传来，清晰入耳。毕竟颜汐现在离她很近。

君凝一圈一圈地转着，没多久便转到事发现场。

花主是个老头，约摸有五十多岁了，面对骄横的买主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抱着自己手中的花盆。

君凝停下脚步仔细看看，在几人的注视下又蹲下身来轻轻摸了一把花瓣。

老头当即吓得脸一白，急忙拍开君凝的手，抱着自己的花躲开。

“小姑娘，这不能摸的！”

颜汐见他拍开君凝的手，一句“大胆”呼之欲出，收到君凝警告的眼神又默默咽下去，只是警惕地盯着四周，随时准备应对一切危险。

君凝许是察觉到她的紧张，拍了拍她的手。

“老人家，这株墨菊卖吗？”

君凝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一声嗤笑。

“人家这花宝贝着呢，千金难买！”

这话酸溜溜的，但那老头确实把怀中的墨菊抱得更紧了。

君凝也只是顺口一问，得了答案也不失望，倒是颜汐还颇有兴致地看了一眼。

这一看，便让她发现有个地方不大对劲。

菊花大多秋天开放，如今六月盛开必然是用了什么手段。而且这株墨菊已然分枝，茂密的叶子席卷整个花盆，微风一过，沙沙作响。

花盆不大，按说盛土养好花并不难，可微风一过，动的不仅是枝叶，整株花根似乎也摇摇欲晃。

颜汐当时只是瞄了一眼便随着君凝离开，她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走了几步后又倒回来。

“老人家，这古人说‘晚节孤高也自奇，此情惟有墨卿知’，这墨菊想来也是您的心爱之物。不知…我是否可以看看？”【注】

颜汐笑道。

她看上去比君凝近人情得多，所以即便老头仍然不愿，却也还是将花盆递出，并警惕地盯着颜汐，似乎生怕她跑了。

颜汐拿着花盆掂量掂量，看着晃动的土壤眼神微闪，她想了想，按了按花根处的土壤。

“诶诶诶，干什么！快住手！”那老头瞧见了急忙制止她。

“哦，不好意思。”颜汐歉意地笑笑，将花盆还给他，又想了想，这才问道，“老人家，这花虽然珍贵，可却值不了千两银子吧？”

老头把花抱的更紧了，冷哼一声：“你个小姑娘知道什么。这花是我拿来参赛的。我今天可看过了，在场没有一盆能比得上它的，这是要送进皇宫给陛下的！”

颜汐眼神微闪，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很多人为了让陛下记住自己，总会在花盆里藏些奇珍异宝。您这花盆里莫不是也藏着些什么才不肯卖的吧？”

老头一听这话便急了：“胡说！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荒唐事，陛下什么珍宝没见过？用得着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去献啊？这是哪个抹黑我们清州！”

见老头生气了，颜汐连忙摆手：”我就是听说，您别生气，别生气。”

她笑了笑，这才起身离开去找前头等着她的君凝。

君凝不知道颜汐发现了什么，见她这一番动作后也有些上心。

“发现什么了？”

颜汐正打算说，确见君凝身后有人过来，轻轻摇了摇头。

“你要是爱花，今日满园子都是，何苦等那一盆。”

两人侧身避开，见正是刚才那位开价千两买花的姑娘正拉着一姑娘的手求饶。

看样子，两人似乎是姐妹。

“哎呀，长姐，我都答应人家了。今日的在场的这些花哪有能比得上这株墨菊的。”

颜汐本来低着头，闻言倒是看了那姑娘一眼。这话说的可是一点儿没错，虽说她和君凝还没看完，但那盆墨菊确属上乘，少有花儿能比得过。

“况且爹很看重苏公子，苏公子不是说了嘛，今日整个会场，就属这株墨菊最佳，若是能得到这盆墨菊，便无憾今年花会。”

她们没有注意到颜汐两人，径直走过。

颜汐和君凝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君凝心下了然，却并未有所动作，只是看着两人向老头走近。

老头很宝贝那株菊花，见那姑娘又过去，将花盆抱得更紧了，并警惕地看着两人。

“你…”

“兰儿！”

颜汐就看着另一个姑娘朝老头走过去蹲下，似乎在劝，老头似乎有些犹豫，那姑娘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给那老头看了看。

颜汐就见那老头毫不犹豫地将花盆交出去了，态度甚至算得上恭恭敬敬。

颜汐挑了挑眉，离得有些远，所以她并未看清楚令牌上写着什么。

这下，就连君凝都看得更认真了。

“听说…清州慕容家家主慕容惇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女儿……”颜汐看着拿着花的两人，见对方已经看过来，装作不经意地移开眼，垂眸轻声道。

君凝看她一眼，没说话。

清州因为花卉产业名誉天下，花会自然也有许多贵族参与，因此仅凭这一点并不能确定两人的身份。

颜汐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见君凝知晓她也放心。

想到两人刚才所说的苏公子，颜汐再次回头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这才快步跟上已经离开的君凝。

“那个花盆里藏了东西。”颜汐在君凝耳边压低了声音，顿了顿又说，“那个老头应该是不知道自己的花盆里藏了东西，您看……”

要不要偷偷跟着那两姐妹看看呢？她总觉得那个苏公子肯定有问题。

点了名要这盆花，到底知不知道花盆里面藏了东西呢？

君凝摇摇头：“人生地不熟，不宜轻举妄动，今日先看看，找到人要紧。”她得到消息只知道人和东西都在清州，派了人先一步过来查，却什么都没查到。

这样的情况，要么是有人把她藏起来了，要么就是她自己太会藏了，更或者…是专门给她放了个假消息。

颜汐已经知道此行的目的，孰轻孰重她自然也能分清。因此只是点点头，安静地跟在君凝后头看花。

“那盆花你喜欢吗？”君凝突然指着一盆花问颜汐。

颜汐愣了愣，旋即才反应过来。看向君凝指着的方向，是一株普通的莲花。

“喜欢。”

她小声道，君凝挑眉，大步走到那个花主面前。

“我这盆花……”

“一千两。”

“好嘞！”

花主看到一旁颜汐的笑容，突然就知道了，麻利地按照君凝的意思剪下来给她包好花。

周围的人见君凝一掷千银买了一株普通的莲花只为搏佳人一笑，顿时都有些羡慕。

颜汐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听着众人的羡慕的议论，她抱着花垂眸，心里却有着说不清道滋味，有些不舒服，更多的却是高兴。

君凝询问她的喜好，为她买花……应该是察觉到她这几日的不安，也是想让她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