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摘星楼，外面凉嗖嗖的微风一吹，颜汐略微回神，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君上，我…婢子刚才是不是说的不对？”
君凝走在前头一言不发，颜汐跟在后头小心翼翼。
“没有。慕容惇有他自己的小心思，敢引见我和苏寻文，大抵也是想过这个结果。”君凝停下脚步顿了顿，“在清州，不必在意身份。”
颜汐低头应下，将君凝刚才的话在心里过一遍，这才发现自己今晚忽略了一件事。
“君…苏寻文似乎并不知道那株墨菊。”颜汐仔细回想，发现她提起墨菊时苏寻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虽然转瞬即逝，但她一直盯着苏寻文，那一丝惊讶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那花不是她点名要的吗？为什么会惊讶？
君凝听到这话停住了脚步：“你确定？”
若苏寻文不知道，那必然是某个人顶着她的名头买下了这株花，而这个人她又必然认识…
苏寻文原名苏晴，是原先户部侍郎之女，同样受到颜家谋反一案被牵连贬官。颜汐上一次见她，还是五年前的大牢。
五年里她们没有过任何联系，却没想到如今在清州见面。
颜汐和君凝思路一致，默默想着背后的人会是谁。
君凝却突然脸色一寒：“暗二暗三，跟紧苏寻文。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立刻来报！”
颜汐心中闪过一个影子，见君凝已经吩咐下去，张了张嘴还是没说。
算了，她能想到的，君凝必然也是想到了。
“苏寻文…”
“她要是约你见面，你想见便见，不想见便算了。”
颜汐淡声应下，不过最后她并没有等来苏寻文，倒是颜汐等来了慕容惇。
“昨日匆忙离开，扰了家主好兴致，在下十分抱歉。”颜汐给两人奉了茶，乖乖地坐在君凝身旁，听着君凝与慕容惇寒暄。
慕容惇干笑几句，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
信封鼓鼓囊囊，君凝当着他的面打开，抽出来一叠银票。
君凝挑眉，将信封就这么放在桌上：“家主这是什么意思？”
“小小意思不成心意，还望姑娘收下，就当是我为昨日的事给的赔礼。”慕容惇没接，将信封继续往君凝那边推了推。
君凝不管也不接：“您客气了。”
又见慕容惇一脸犹豫的样子，君凝还是不说话。慕容惇的来意她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自从告诉了慕容惇她的身份后，慕容惇果然立马派人去查，只可惜她们一路掩藏行踪，最多也就只能查到她是从苑川过来的。
但是这也够了，如果慕容惇继续往下查，大约还能查到她和项流光见过面。
这样一来便彻底坐实了君凝的身份。
但是颜汐不理解君凝为何出手干预，不让慕容惇查到这一步。
但是这偏偏也让慕容惇更加顾虑。他都查不出底细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实不相瞒，老夫想和项姑娘做笔生意。”慕容惇缓缓开口，不紧不慢地说，似乎很有信心君凝会同意。
“什么生意？家主不如说来听听？”君凝手指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发出清脆却又沉闷的撞击声。
这声音一声一声敲在颜汐心头，她总觉得心里很闷。
“这个嘛…”慕容惇看一眼一旁的颜汐。
虽说君凝这两天都在营造一种颜汐是她夫人的假象，但慕容惇却查到这两人根本不是眷侣，而且主仆。
至于君凝说谎的事，他也就当作君凝个人的
“你先出去。”
颜汐有些不可置信，愣在原地没有动，直到君凝不满地看过来。
“是。”她忙起身退下，临走时看见慕容惇的笑容，心中很是担忧。
但随即想到君凝自己的身手，加上暗卫随时跟随，她也就放心地出去了。
君凝看着她出去，这才继续和慕容惇讨论生意的事。
颜汐刚出了门，想了想，还是朝一个方向走过去。
苏寻文不来见她，但她还是要去见一见苏寻文。那株墨菊地下藏着的东西也不知道苏寻文知不知道。
若是不知道，岂不是有麻烦？
谁知颜汐刚一下楼，便见一辆马车从街上飞驰而过，速度极快。窗帘被掀起一角，露出一片烟色花瓣。
颜汐眉心一跳，想也没想就追上去。
奈何马车的速度极快，颜汐的轻功算不上多好，加之街上行人众多，所以她一直追到城门外才成功追上马车。
此时马车也渐渐停下来，颜汐小心翼翼地向马车靠近。
“追了这么久，过来吧。”
马车内传来清丽的女生，颜汐一愣。几乎是麻木地走过去，车帘被掀开，里面的人走出来，认真一看，正是苏寻文。
不，或许应该是苏晴。
一头墨色长发随意编了辫子搭在胸前，苏晴想拢起耳边的碎发，却被微风制止了行动。无论她怎么弄，总是有些发丝随风飘起来。
她抱着那株墨菊一步一步向颜汐走过来。
“好久不见。”
只是一句话，颜汐刚才浑身的警惕差点卸下。曾经她们是全京城最要好的朋友，甚至打趣说过长大后就娶了对方。
她们相约一起长大，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好久不见…”颜汐动动嘴唇。可不是好久不见了嘛，都已经五年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苏晴和颜汐一起坐在草地上，墨菊就摆在她的身边，茂密的叶子随着风摇摇晃晃。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颜汐没点头，但是也没否认。
当年苏父被贬官，只能带着一家老小回遂溪老家。临走之前，苏晴不顾众人的反对坚决来大牢见了颜汐一面。
这一面背后都承担了哪些风险，颜汐再清楚不过。
当年凡是和颜家有关系的官员过多或少都受到了牵连，重如抄家灭族，小到罚奉一年半载。
毕竟谋反这个罪名实在太大了。那段时间和颜家有关系的家庭人人自危，所有人都恨不得离颜家百里远。
毕竟，能保下性命已是万幸，并不敢奢求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苏晴来看她了，给她送了一些银子，告诉她她要回老家了。
虽然银子最后没能落在她手里，但颜汐不敢忘了这份友情。
她起初入了君凝宫中，并没能引起君凝注意，过得也十分不好。后来君凝注意到她，时时刻刻护着，她才稍微过得好些，也更加记得苏晴的好。
颜汐不说话，苏晴也不在意，继续又问：“你这些年在宫中可还好？”
“君上待我不薄。”颜汐点点头，正要反问时便见苏晴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她又咽回去了。
“是吗？我过得极其不好呢。”苏晴冷着声音。
颜汐喉咙一梗。
“回老家没多久，我爹便去世了。你也知道，我娘身体不好，并不能干很多活。我们只能寄居在姑姑家。”
“姑姑是商人，最重利益。我娘这个姐姐能给她带来什么？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苏晴说到这里，似乎眼圈已经微微泛红。
颜汐心中同样不好受。苏晴本来也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只是因为颜家…
“后来，我娘也死了。”苏晴说完这句，眼泪再也崩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落入草丛中消失不见。
她转过头冷笑地盯着颜汐：“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看着她这副又哭又笑的样子，颜汐心中很不是滋味，苏晴这么说，她似乎能猜到一点，也许这事…和颜家仍然有关系。
“她某一天突然失踪了，被我找到时已经浑身是血，身体冰凉，毫无生气。她面目狰狞不能平静，因为她被人生生挖了双眼！”苏晴突然捏住颜汐的肩，“她不是死不瞑目，是她被人挖了双眼！”
苏晴的指甲仿佛深深陷入颜汐的肉中，捏得她肩膀生疼。可此时听了苏晴的遭遇，她心中的痛更甚。
“苏晴，你…”
“这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们颜家！”
颜汐只觉得大脑中“叮”得一声，她劝苏晴的话就被她咽下去了。
这是因为颜家，她当然知道…
“你…你先冷静一下…”
“你让我怎么冷静！”苏晴声音嘶哑，已经全然没了刚才那份从容。
颜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般沉默下来。
过了不到一刻钟，苏晴渐渐平复下来，她拉着颜汐的手，几乎是乞求道：“颜汐，你帮帮我，好不好？”
颜汐对苏晴满心愧疚，一听苏晴的乞求便毫不犹豫地答应：“好，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你。”
“你能做到！”苏晴十分确定，“你送我出城，好不好？”
苏晴眼睛红肿，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颜汐正要说好，却突然顿住了：“你要出城？你不是已经出了城吗？”
苏晴低着头，颜汐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微微的声音：“有人在追杀我，你在君上身边这么几年，功夫应该不弱，我想让你送我到更远一点的地方。”
“谁在追杀你？”颜汐心中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是…紫阳君。”
颜汐这时候都觉得自己懵了。“不可能，君上怎么会追杀你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说到这里，她猛然想起了方才苏晴手中抱着的墨菊。她急忙抱起墨菊一看，花盆轻飘飘的，全然不似先前的沉重。颜汐心中有一道亮光闪过，却没能抓住。
苏晴见她突然抱起这盆花，趁着颜汐愣神之际立马夺过来。“你就这么信任她吗？都不愿意相信我了吗？”
颜汐觉得有些不对：“你知道是君上救了我，我自然信她。我当然也信你，可你…能不能先解释一下这盆花？”
“不就是一盆花吗？有什么好解释的？”苏晴轻笑一声，“我喜欢它，我认为它能值千两银子便买了，有什么不对吗？”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颜汐脸色一寒。
“我当然知道啊，你在问这盆花。”苏晴笑盈盈的，说完却突然脸色一变。
颜汐还没反应过来，苏晴突然扔下花用手臂死死勾住颜汐的脖子。
“君上，别过来！”
赶来的君凝被这个举动气笑了：“苏晴…”
“想拖延时间？”
颜汐听着君凝平淡无奇甚至还有些笑意的声音，她明显感受到君凝生气了。
只是这话她不太明白…
“君上说笑了。不过是想约君上见一面而已。”苏晴慢慢绕到颜汐身后，两人同向面对君凝。
颜汐终于见着了君凝，可苏晴仍然死死抓着她。
“想帮我你就不要挣扎。”
苏晴在君凝的注视下轻轻贴在颜汐耳边，这句话果然有用，颜汐的手肘顿住了。
“昨日已经在摘星楼见过了。”君凝看着苏晴从袖中划出一把小刀抵在颜汐脖子上，几乎是眨眼的瞬间便出现了一条浅浅的血痕。
颜汐放慢了呼吸，不知道苏晴要做什么。
“那还真是遗憾呢。”苏晴浅笑一声，“既然在这里看见了君上，那我就放心了。再会！”
说罢，苏晴内力集聚，一下子退出几十米远。众人没想到她还会武，只一瞬间便让她带着颜汐跑了。
“对了，颜汐先借我用用，保证完整地还回来！”
苏晴的声音消失在远方而来的风中，留下君凝和一众不知道该不该追的暗卫。
“君槐找到了吗？”君凝看向身后暗卫。
君槐正是先一步带着国玺逃跑了的九皇女。
“等属下赶到时，人已经不在了。”说完怕君凝生气，又忙道，“已经派人去追了，但…”
但君槐早有准备，先是和苏晴见面引出跟在苏晴身边的两个暗卫并联手苏晴迷晕了两人，紧接着让苏晴冒充她出城新开其他暗卫，自己带着东西从慕容家密道偷偷逃走。
原本的计划与颜汐并没有关系，巧就巧在颜汐正好撞见出城的苏晴。因此干脆将计就计和颜汐叙旧，并暗中传信给“苏晴”说已经带着国玺安全出城。
那只飞回去的信鸽在半路被暗卫截住，暗卫顾不得君凝正在和慕容惇谈条件，直接冲进包间将信给了君凝。
君凝认出那确实是君槐的字迹，这才毫不犹豫出了城。
而苏晴也正是凭借这一封模仿字迹的信，成功拖住君凝，为君槐逃走争取了更多时间。
“君上，我们现在是…”
君凝眼中渐渐起了寒意：“线索不能断了，务必找到君槐。如果……务必带回国玺。”
“那颜汐…”
“不用管！”
君凝回首望了一眼城门，至于慕容家…诚意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