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玉来得比颜汐想象中的快,第二日傍晚便到了紫阳。当时夕阳红透半边天,颜汐奉了君凝的命令在城门等候。
她既高兴又苦涩,高兴的是,经过昨日之后,君凝对她的态度和缓很多,不再是之前那幅冷冰冰的模样;苦涩的是…君凝对她从始至终都只有主仆情谊。
此番来迎接沈钦玉,她倒是没有不高兴。实话实说,她也很想见一见这位令君凝心心念念的沈小姐。
见马车悠悠驶来,颜汐忙走上前:“婢子颜汐,是君上派来迎接沈小姐的。”
只见一只葱葱玉手微微掀开窗帘一角,颜汐知道这是沈钦玉有话要说,忙走上前去。
沈钦玉没有露面,颜汐只能听见她温柔的声音悠悠传来,像极了宫中的琴音。
“烦请你去回禀君上,我们还未成婚,应当少见得好,况且我已经定下了客栈,总不好临时反悔。麻烦告诉君上,明日沈钦玉必定上门拜会。”
沈钦玉一听便明白了君凝的意思,她笑了笑,将早就想好的那番说辞拿出来。
颜汐先前已经想好了沈钦玉进府或许会对院子陈设有所挑剔,却没想到她压根就不进府。
“君上早就吩咐府中准备好了您的院子,也一早吩咐婢子来城门接您直接去府中,您看…”
“你就这么回,我稍后便亲自派人回禀,不会让你太为难的,颜姑娘。”沈钦玉说完这话,不等颜汐回答便放下了窗帘。
她话说到这份上,态度坚决,颜汐只能退开一步,看着马车悠悠走远。
她向沈家下人打听了落脚之处,这才回去告知君凝。
颜汐本以为君凝会生气,事实上她也确实有些不满,眉头微微蹙起,捏着茶杯的指节发白。
颜汐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低着头不说话。
不过君凝大约想到了这并不是颜汐可以干涉的,也只是摆摆手表示知道了,并没有多加怪罪。
沈钦玉第二日果然来拜会,君凝独自约了她在花厅谈话,除了刚来时上茶,两人身旁再无第三人。
颜汐不知道两人具体谈了什么,却能明显感觉到君凝比之前高兴得多。
沈钦玉直到下午方才离开,拒绝了君凝留饭,颜汐送她出去,见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颜汐先前的担忧有一半都落回了肚子里,只凭借这两次见面来看,沈钦玉果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不会刻意刁难人。
如此一来,日后相处大抵也会很愉快。
又过了一天,第二日颜汐正在花房剪花,却见门房急急忙忙向她走过来,她以为是有要事找君凝,可君凝此刻正在小憩,她急忙将人拦下。
出乎意料的,是有人找她。
“找我?”颜汐感到十分疑惑,在脑中过了一遍所有的可能性,也没想出来是谁要找她。
紫阳本就没有她认识的人,总不能是还在临川的唐姲…
“正是,那人已经在门口等着,说是您出去一见便知。”
颜汐半信半疑地过去,见到那人却愣了愣。
这人确实见过,在沈钦玉身边。
“颜姑娘,我家小姐想请您在弋华楼见一面。”
弋华楼是紫阳有名的茶楼,好的位置需要提前半个月预订,听说背后的东家正是三大行商之一。
莫非…正是沈家?
颜汐只当是沈钦玉要问一些君凝的事,她没多想,点点头换了身衣裳便随着来人去见沈钦玉。
颜汐一到弋华楼便知自己的猜想没错,沈钦玉在顶楼与她相见,而顶楼…从不外售。
颜汐一步一步踩着木质楼梯上了顶楼,不知为何,每走一步,她的心就越沉重一分,“咚、咚、咚”的闷声一下一下砸进她的心间。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不太好的事情发生。
前来接颜汐的丫鬟推开包间的门请颜汐进去,沈钦玉正好泡了一壶清茶。
小丫鬟在沈钦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才轻轻退出去关上包间门。
一时之间,整个包间就剩下颜汐和沈钦玉两个人。
“颜姑娘,请坐。”沈钦玉笑着招呼,却不忘手中的茶。
颜汐本不想坐,奈何沈钦玉并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想了想,还是在沈钦玉对面坐下。
“请。”
她刚坐下,沈钦玉便亲手替她斟茶。
“多、多谢。”颜汐猜不出沈钦玉要问点什么,加上总觉得这里的气氛压抑,说话难免磕磕巴巴。
“颜姑娘不必紧张。”沈钦玉轻笑出声,“听说…颜姑娘到君上身边已经足足有五年了?”
提到君凝,颜汐才觉得提着的心落下一半。
“我来得晚,算起来是有五年了。”
“想必颜姑娘也知道,不久后我将嫁与君上,搬来紫阳与君上同住。”沈钦玉仍然淡笑着。
颜汐没觉得哪里不对,也回以微笑,以为沈钦玉是担心君凝不好相处,又想了想才道:“君上宽容大量,哪怕平日里我们这些下人做错了小事也从不重罚,皆一笑而过…”
颜汐说完这两句觉得有些不对,但沈钦玉死死看着她,她瞬间脸色恢复如常,继续道:“况且您是君上的心上人,实在不必担忧。”
沈钦玉仍然笑着:“是吗?不过我想…颜姑娘可能想错了。”
颜汐正欲点头,闻言一愣。
“其实我今日,是找您。”沈钦玉收了笑容,“颜姑娘也曾是名门望族,知书达理,那我长话短说。”
“你和君上曾经有什么关系,我确实管不了。”
“但是我还有半个月就将要嫁过来,我还是希望,姑娘能离开君上。”
沈钦玉直直地盯着颜汐,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颜汐从最开始的疑惑到沈钦玉每说一个字脸色便白一分,不过一瞬间。她甚至不想去猜沈钦玉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
“沈…您很喜欢君上吗?”颜汐喃喃问道,此时的不信堪比君凝误会她时的绝望。
“喜欢?”沈钦玉轻笑一声,颜汐却能听得出里头多了不知几分讽刺。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她撇开头望着楼下的人流,“君上年少有为,飒爽英姿,聪颖果断,谁不喜欢?”
颜汐沉默着,她能听的出来沈钦玉此时对君凝并没有特别的感情。
可又为何…
“君上待我如何,我对君上如何,并不容的旁人揣测。相敬如宾,也容不得他人插手。”
“颜姑娘,你可明白?”
话已至此,颜汐想不明白都难,她自嘲地笑笑,无奈点头。
沈钦玉话说得很明白,无论她与君凝感情如何,始终容不下颜汐插足。
“沈小姐放心,我与君上之间只有主仆情谊。”颜汐深呼吸一口,将喉咙中的隐痛轻轻咽下。
沈钦玉看着她,明显不大相信。
“姑娘若是担心离开君上没了去处,这点我倒是可以帮忙。”
颜汐苦笑一声,轻轻摇头。她不看已经皱眉不满的沈钦玉,径直起身:“今日就到这里吧。沈小姐,多谢您的邀请,再会。”
说罢,她逃也似的离开这里,一路魂不守舍地回了府中,正巧撞上出门的苏怡。
“你这是怎么了?”苏怡见颜汐魂不守舍的,立马将她拉到一边。
颜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苍白,额头冒了一层薄薄的汗。
“无事。”她摇摇头没说,“你这是去哪?”
“哦,君上在步笺楼订了一批首饰,着我取了给沈小姐送过去。你去吗?”
颜汐立马摇头,恍然发现自己表现确实太奇怪了,又立马道:“我可能是不太舒服,先回去了。你去吧。”
说罢,她快步离开。
再不离开,她怕她下一秒会崩不住。
步笺楼是君凝名下的产业,也是遍布山宁赫赫有名的银楼。
君凝想到了婚服不合适,想到了许亲酒,又怎会想不到首饰…
颜汐越想越觉得心烦头疼,君凝不在,干脆回了院子躺下。
许是昨夜没睡好,她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回到小时候,母亲给她在镜前梳头。
有一绺头发打了结,怎么也梳不开,疼得小颜汐龇牙咧嘴,抱着脑袋坚决不要再疏了。
颜母看着她没办法:“快松开,母亲一定小心。”
可惜小颜汐并不相信,抱着脑袋就是不松。
“唉。”颜母似乎突然想逗一逗颜汐,故意叹口气偷偷观察颜汐的反应。
见她果真好奇地看过来,就道:“你以后一定要找一个会给你温柔梳头的女子呀,不然我看你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咯~”
小小的颜汐并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但她还是坚决抱着头不松手:“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头发肯定不会再打结的,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梦中的颜汐还不知道顺顺利利不是这么用的,睡着的她却也不安稳。
“大夫呢,来了没有!”
“君上小心…”
外头一片混乱,听着像是有人突然病了。
颜汐猛得惊醒,她顾不得心中的慌乱连忙跑出去查看。
这一看不要紧,君凝受伤了?!
只见苏怡抱着君凝飞快地向房间走去,路过的空气中留下一串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