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姑娘的话语令马超动容，或许她们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她们的神情落在马超的眼里，嗓音传入马超的耳中，都让马超觉得热血沸腾。
人生在世，谁不想有一段伯牙子期这样的知己之情。
屋内的炭火还在熊熊地燃烧着。
马超犹疑了一阵，俊秀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下定决心的坚定神情，一本郑重地看向卢璐和李瑶，缓缓地开口：“既然如此，不如云禄，你我兄妹今日就和阿芜指天结拜，往后便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只是阿芜，”他的目光又完全胶着在李瑶身上，一字一顿地询问，“你愿意做我西凉马氏一辈子的谋士吗？”
这算是最后的确认，也是李瑶需要付出的、对于马氏兄妹的承诺。
李瑶有些惶恐地朝卢璐看去，她还从未与人做过这样的承诺，她可以做到吗？卢璐则是确信地对她颔首，至少卢璐相信李瑶做得到。
有了卢璐的支持，李瑶这才认真地回答马超，“我愿意。”
她努力清晰、明朗地说出这三个字，铿锵的嗓音在不大，但也不算太小的板屋里响彻。
马超露出欣然的笑容。
而后，他把手中的另外一盒脸膏交到李瑶手里，转身在屋内四处探寻起来，直到望见摆放在铺着羊皮桌垫的几案上的茶盏，不偏不倚地走过去。
“这里没有酒，我们就以茶代酒，指天为盟。”
马超说着，已经开始倒茶。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地垂弯下去，手中提着一只小巧玲珑的茶水陶壶，陶壶里的液体呈柱状地落入矮圆的杯盏中，撞击着杯壁发出“哗啦”的声响。
很快，水杯就都满了，整整齐齐的三只。
卢璐拉着李瑶的手，一起走上前去，到马超身边，和马超同时，一人拿起一只，然后转头面向正门外苍茫的天地。
马超率先跪下来，壮硕的大腿以膝盖敲击地面，使整间房屋都稍稍地摇晃了一会。
而后是李瑶，李瑶此时倒是比先前坚定得多。
古代的义结金兰，也是她仰慕以及尊敬的。
最末是卢璐，卢璐夹在他们中间，鬼使神差地第一次觉得这些在未来只会发生于电视剧里的情节，发生在自己身边，是如此的肃穆、庄严。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慢了，生怕一个粗喘就会打破眼前的和谐。
三人举着杯，一齐向天地叩拜。
“我，西凉马超，马孟起。”
“我，西凉马超的妹妹马云禄。”
“我，西凉马云禄的谋士黄芜。”
“今日在此敬告天地，我们三人结为异姓兄妹，往后岁月珍之重之，绝无背叛，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三人异口同声，两个微茫、单薄的女子嗓音夹杂在一个响亮、低沉的男声中，仿若受了引导和支撑一般，竟也有如钟磬击响的穿透力。
他们的誓言从小小的板屋里传出去，回旋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最后为无边无际的苍天所倾听。
马超侧首，望卢璐和李瑶莞尔，语气更带了几许温和，唤：“二妹、三妹。”
卢璐也学着他的样子，先是看向马超，已经习惯地喊他“大哥”，而后望向李瑶，笑意盎然带着捉弄与狡黠地称呼她为“三妹”。
李瑶冷冷地瞥了卢璐一眼，心道，可算是给她占到自己的便宜了。但她还是雀跃地说着，“小妹黄芜，拜见大哥马孟起，二姐马云禄。”
边说，她边就真的毕恭毕敬地对马超和卢璐拱手作揖。
她一揖尚未完全躬身下去，卢璐还在期待，马超便赶忙拦住她，嗔怪地说道：“自家兄妹，不必拘礼。来，阿芜，你先起来。”
说着，马超更是直接将李瑶拉了起来。
马超的力气很大，李瑶觉得他托自己就跟抓小鸡似的。马超也很惊讶于李瑶的身量瘦小，怎么轻轻盈盈得仿佛还没有他的一杆枪重。
他好笑地拍了拍李瑶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阿芜你往后还是和云禄一起跑练吧，你这身子骨实在太弱。”
尽管，他拍李瑶的力气已经收敛了许多，李瑶还是觉得肩头一痛，像是被重物砸了一般。
李瑶仓皇地摆了摆手，柳眉微蹙，杏眸睁大，急切地说着：“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即使是在古代，训练军队的方式，也是绝对的雷霆霹雳之法，李瑶自认承受不住，也不想承受。
她和马超有来有往地说笑。卢璐却是佯装没好气地打断道：“可是，大哥，三妹，你们能先把我扶起来吗？我再跪下去腿就要麻了。”
卢璐的话甫一说完，马超和李瑶又赶忙去拉她。
俩人的手因为情急在卢璐的臂膀上撞了一下，马超只觉得又柔又软，还带着娇小和温热。李瑶则是龇牙咧嘴地觉得又坚又硬，还带着宽阔和滚烫。俩人相视一笑，没有多做迟疑，便继续去扶卢璐。
卢璐也是像小鸡崽一样被马超拎起来。
但是，很明显，卢璐的手肘上是有浅浅的肌肉线条的，皮质紧实，除了纤细外，还有一股隐隐的坚韧。
李瑶却是一点也没有。
马超觉得还是卢璐这样的更结实，当即，又有些担忧地注视着李瑶。李瑶怕他还是要劝自己跟着将士们一起操练，赶紧躲到卢璐背后，避开他的目光，囫囵地说着：“马上就要过年了，年节过后大哥可有什么其他打算？”
“我观氐中密闭、落后之地，做暂时借居之所还行，恐不能重振旗鼓，蓄势待发。”
最重要的是，她和卢璐都不想这个偏远之地待下去了。
李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卢璐随即一脸真诚、期待地望向马超。她和李瑶的想法一样，想早点离开氐中。这里民风虽然淳朴，但总归是别人的地盘。
马超于是认真地想了想，“如今西凉已失，曹操又步步紧逼，张鲁也不再容人，我们兄妹如入生死存亡之境，现在还能寄希望的就只有巴蜀一带。我听闻荆州刘备正向西川行进，恐怕对西川别有企图，不如我们趁他与刘璋鹬蚌相争之际，渔翁得利？”
“大哥的意思是想攻打西川？”李瑶闻言，稍稍地总结了一下。说到正事上，她也没那么害怕马超为难她了，不紧不慢地从卢璐身后走出来，有条不紊地与马超分析。
“我以为不可。”李瑶坚定不移地说道，“我军如今被张鲁新败，士气正低，且满打满算不过几千人马，如何与数以万计，乃至是十几、几十万的刘璋和刘备对抗？而且，我们若想从氐中前往巴蜀，必会经过张鲁地界，如此只怕途中便会有将士折损，更不能与刘璋、刘备一战。”
贸然地攻打巴蜀，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且，李瑶有私心地不想让马超背离历史。她沉吟了一阵，在室内陷入寂静，只余外面喧嚣风声之际，又突然开口：“不如我们投靠荆州刘备吧？都说刘备乃仁义之师，麾下关羽、张飞乃稀世猛将，诸葛亮、庞统之流更是被称为卧龙凤雏。投靠他们，一定不会如投靠张鲁一般，受到排挤。”
史实证明，马超在刘备营帐还是挺受敬重的。
李瑶原本只是试探，而后越说越坚定，等到说完，她甚至以为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超。
马超的面上隐有难色。马超承认李瑶的话，说得是有道理的，但是有了张鲁的例子在，他很难再相信刘备会是个好人。而且刘备如今的势力，在诸雄中算不得中上，比于刘备，还是曹操与孙权更强些。
可曹操和自己家有血仇，孙权又远在东吴……
马超觉得这实在很难。他叹了一口气，长长地摇头，“虽然阿芜你说得没错，我们大概是没有办法攻打巴蜀了，但是投靠刘备不好，他势单力薄难保不会被其他英豪吞没，若是他被吞没，覆巢之下焉有你我兄妹之完卵？”
“再说吧。”马超其实也想不出更好的计策，但他就是有些看不上刘备。
刘备与他的接触实在太少，他对于一点都不了解的势力，更没有信任可言。
马超坚决地说完，李瑶却是还想再劝，“可是，除了刘备，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放眼氐中周围，北方曹操是仇敌，东边张鲁是新恨，南边刘璋软弱无能，除非……”除非我们能自立为主。
不过，这句话李瑶没有说出来。这很难，他们兵力也不够，而且李瑶不想。尽管占领氐中其实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是恩将仇报、掠夺弹丸之地，毫无意义。
李瑶的面色有些沉重，马超的神情也不比她的好。
他们排行一头一尾的愁容满面，卢璐由于不太清楚眼前的局势，没法发表意见，边想着规劝他们，遂扬唇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打断他们，“反正年节还没过，想那么多干嘛？真到了需要离开的时候，再想思考不迟。我们现在最需要决定的还是……”卢璐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许久才缓缓地揭晓答案，“年节怎么过！”
她兴致高昂的一声瞬间将马超和李瑶的思绪拉拽回来。
马超不在乎年节，可是她和李瑶还没有在古代过过年。
卢璐一本正经地说着：“大哥，过年的话，你是不是要给我和阿芜准备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