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般的,在安遥不轻不重的力度下,司煜深竟真的萌生出睡意,周遭像凭空生出一堵无形的隔音墙,那些噪音再不能扰他分毫。
他只感受到安遥的呼吸、体温、手落在他肩侧的触感……
司煜深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这个被他嫌弃的小院,睡了他车祸后最踏实的一觉。
乡下天亮得早,好在这间房上午不朝阳,不至于被太阳烤得早早起床。
两人窝在小床上直接睡过了早饭时间,九点多才被郁青的电话吵醒。
铃声一响,司煜深条件反射地伸手在床四周来回摸,猝不及防摸到一颗温热的毛茸茸的头颅,他惊得浑身一颤,彻底清醒过来。
他从安遥颈侧捞出手机,按了接通,屏幕陡然跳出郁青清俊的面孔,他这才发现对方打的是视频通话。
“哟,深哥——起——呢——”糟糕的网速把郁青的问候卡得支离破碎。
“什么声音?”安遥也醒了,他打着哈欠揉着眼睛问。
司煜深介绍,“是我的朋友。”
“朋友?”安遥好奇着凑了过来,他视线转到屏幕上,正好看到网速把画面拉扯得不成人形,他大呼一声:“妖怪!”手忙脚乱着替司煜深按了挂断。
“吓死我了……”安遥抚着自己的胸口,瘫坐在床上,惊魂未定。
“他不是妖怪,他是我的朋友。”司煜深无语着试图为郁青正名。
安遥点头,“你有一个妖怪朋友。”
司煜深:“……他不长这样,是网速太慢导致的。”
安遥歪头,“什么是网速?”
司煜深忽然就失了解释的兴致,实在是一个问题牵扯出无数问题。
这时,他手机又响了起来,郁青这次打的是电话,和网速比起来,移动通讯好了太多。
“深哥,你们昨晚一起睡的?”不等司煜深开口,电话一接通郁青就迫不及待问道。
“对,怎么了。”
“深哥,我知道你对自己现在状况挺不满意的,但是做人得有底线啊,嫂子他和正常人情况不一样,你不能、不能……”他支吾了半天,话锋一转,“哥你虽说腿不方便,办起来事来真不含糊啊!”
司煜深总算听明白了,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无语道:“我和他什么都没干。”
“怎么会什么都没干呢?”安遥听见这话不乐意了,他掰着手指头数道:“我昨天喂你吃了饭,给你洗了澡,你晚上还不让我睡觉……”
“天呐!”安遥敢说郁青都不敢听,他生怕被日后重振旗鼓的司傲天灭口。
郁青:“哥看来我以前还是不够了解你。”
司煜深面色铁青,咬牙道:“你信一个傻子的话,还是信我?”
“我才不是傻子呢!”安遥气得抬起司煜深小臂,上去就是一口。
司煜深晚了一步,没能将自己的手臂抢救出来,顿时脸色更沉了。
郁青趁机问:“那你们脖子和肩膀上的红痕是怎么回事?”
不提还好,一提司煜深就感到身上无法忽视的痒意,他解释:“是蚊子咬的。”
乡下的蚊子毒,咬一口红一大片。
“对了,蚊子包得处理下!”安遥像是当前任务做了一半就接取了新任务,火速放下司煜深的小臂,从床下跳下去,穿着拖鞋哒哒哒不知道跑去哪了。
“嫂子挺活泼,你们看上去相处得不错。”郁青姑且信了司煜深的解释,并由衷感叹。
“别叫嫂子,早晚要离的。”司煜深感谢安遥的照料是真的,他不想再和安遥住在一起也是真的。
安遥无法沟通时的状态令他心里发毛。
“你可真绝情。”郁青调侃,随即说起正事,“司勐派去监视你家的人已经撤了,据说是因为你家周围几十米没有别的建筑,那人为了监视只能藏在草丛里,草丛虫子多环境差,给多少钱那人也不干了。”
司煜深:好朴实无华的理由……
“所以你可以早点搬出来了,我这两天就去看看你那附近镇子的房子,反正住得近一点,哪怕司勐有动作,你再回去嫂子那也不迟。”
“都说了别叫嫂子。”司煜深纠正。
不过郁青的确说到了司煜深所想,他原本计划住上一个月再搬出去,等司勐歇了折腾的心思再说。
但既然周边是这么个情况,司勐也很难再派人过来,那他完全可以早点搬出去,镇里人口多,也方便找护工,不用勉强一个照顾自己都费劲的小傻子来照顾他,简直是一举多得。
“行,麻烦你了。”司煜深客气道,紧接着想起来件事,“你能查到安遥的身份证号吧,能不能帮他办张手机卡,顺便找人来这重装下网络。”
这的网速真的要人命。
这些对郁青来说完全是小事一桩,他放下电话就着手去办了。
倒是司煜深挂断电话后靠坐在床上沉思了片刻,想到要离开这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可能是以前从没碰见过安遥这样的人,所以哪怕只相处了一天也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而且大多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印象。
还好很快就要搬走了,司煜深在心底庆幸。
他应该感谢安遥,让他发现他还没有颓废到对什么都毫不在意,至少他还有羞耻心。
正想着,一阵哒哒哒声由远及近,安遥拿着支牙膏跑来。
“家里没有止痒的药膏,用这个凑合下吧。”安遥挤出黄豆粒大小的牙膏在指尖。
司煜深半信半疑,“有中草药成分的才管用吧,这支有吗?”
“不知道,反正凉嗖嗖的,凑合用吧。”安遥实诚道。
现在也的确没有别的办法,司煜深接过牙膏涂了起来,不怪郁青乱想,遍布颈间的蚊子包的确和吻痕很像。
涂着涂着,司煜深想起了昨晚戛然而止的睡前故事,他说:“现在可以把后续告诉我了吧?”
安遥很是讶异,“咦?你怎么还记得?”
司煜深又有了不好的预感,强调道:“我的记忆力还没差到昨晚的事,今早就忘。”
“唔。”安遥扯了张面巾纸擦拭残留在指间的牙膏,语气坦荡,“可是以前听我讲故事的孩子们一觉醒来就忘记这件事了,过几天又可以重新讲一遍。”
“都说了别把我当小孩子对待。”司煜深语气强硬:“我记得很清楚,所以把后续告诉我吧。”
“可是我也不知道呀。”安遥语气理直气壮到令司煜深不可置信。
司煜深:“你没有听过这个故事的完整版?还是听过忘记了?”
“没听过。”安遥将用过的纸巾团成一个小球,往两米外的垃圾桶里投,纸团重量太轻不幸半路夭折,他弯下腰将其捡起,老实地走向垃圾桶,边走边道:“后面的就要花钱了呀,我没有钱。”
司煜深:又是一个朴实无华的理由……
他只能压下好奇心,努力将这个故事从脑海里清除,就当从来没听过。
忘记……忘记……
安遥站在垃圾桶前,松开手让纸团小球稳稳落进垃圾桶,随后拍拍手道:“我要去炒菜啦,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司煜深依旧摇摇头,反正就剩这一两天的相处时间,吃什么都无所谓。
安遥洗好手走向厨房,准备先看看冰箱里有没有快坏了的菜,怎料刚一踏进厨房就看见个小小的陌生访客。
一只通体纯白的小猫正蹲坐在水槽旁悠闲地舔爪子。
安遥透过窗户看了看爬满枝叶的院墙,猜测小猫是顺着枝叶翻进院子,然后大摇大摆地进了厨房找水喝。
乡下的小动物大多不怕人,白猫发现厨房门口的人类后也只是轻盈地跳下水槽,悠闲地伸了个懒腰,一副反客为主的姿态。
安遥喜欢极了小猫小狗这类毛茸茸的生物,奈何以前住在疗养院,那里卫生标准极高,不许任何宠物入内,他只能在外出采购的时候,悄悄摸两把流浪猫过瘾。
眼前的白猫每一处都长在安遥的萌点上,他不禁缓缓蹲下身,尽可能和地上的白猫视线平齐,软着嗓音问:“你是谁家的小猫呀?”
白猫抬头瞄了眼安遥,又很快移开视线,也不知在看什么,反正就很高贵。
安遥也不气馁,又说:“不回答的话,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小猫啦。”
白猫尾巴微微动了下,依旧一声不喵。
“嘿嘿,那你现在起就是我的小猫啦!”安遥喜滋滋地拍板做了决定,他轻手轻脚慢慢半挪半爬过去,直到他屏住呼吸把手放到白猫的头上摸了摸,白猫没有躲开,他才放下心来,不禁感慨,“好乖。”
安遥摸摸白猫的头,又挠挠下巴,过了十几秒白猫站起身,走到冰箱前,尾巴尖晃了晃。
“你饿了吗?”安遥了然地打开冰箱门,问:“有什么想吃的吗?”
白猫挤进了安遥两个小腿之间,翘起的尾巴尖在腿弯处扫来扫去,他痒得不行,又舍不得这毛茸茸的触感。
“火腿肠吃不吃?”安遥从冷藏室侧边的格子拿出一根红色的火腿肠,在白猫头上晃晃。
“喵呜~”这回白猫终于纡尊降贵给了回应。
“好嘞。”安遥关上冰箱门,从橱柜拿出个小盘子,撕开红色的肠衣,拿小刀把火腿肠切成方便咬的细碎小块,随后把盘子放在了窗台上。
厨房窗台有个五十厘米宽的台面,原本是用来养绿植的地方,现在正好做小猫的餐桌。
盘子还没放稳,白猫就一跃而上,咬住一块火腿肠吃了起来。
安遥站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幸福感油然而生,真好,他也是有猫的人了。
哼着小调,安遥做了个菠菜蛋花汤,包菜炒粉丝,胡萝卜条炒鸡蛋炒木耳。冰箱冷冻格冻了些鸡肉和猪肉,还有海鲜,可安遥不会做,他光学这些素菜就学了很久,肉类处理起来较复杂,他总是忘记步骤,索性就不学了。
“吃饭啦!”安遥把饭桌从厨房搬进客厅,支起桌子朝司煜深的房间高声喊道。
司煜深闻言转动轮椅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待他出来就发现厨房门口蹲坐着一只毛茸茸的生物。
他顿时如临大敌,紧急调转轮椅前行的方向,轮子来不及反应,摩擦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安遥听到声音连忙将手中的盘子放下,面露不解,“怎么了?”
司煜深咽了下口水,眼神扫向地上的生物,“那是什么?”
“猫咪呀!”安遥眉眼带上笑意,他将白猫一把抱进怀中,介绍道:“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白,可爱吧?”
司煜深操控着轮椅又往后挪了一米。
安遥眨眨眼,不敢相信:“难道你怕猫?”
“咳。”司煜深不轻不重咳了声作为回应,他也知道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怕一只小猫有点丢人,但他小时候险些被猫抓破眼睛,有心理阴影。
安遥摸摸怀中小白柔软的毛发,舍不得道:“你要不和她相处看看,她和别的小猫不一样的。”
司煜深:……我和别的人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