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煜深肯去看医生是好事,郁青激动地当即坐直身子,准备挂了电话就去联系。
就算不提看病的事,郁青过两天本来也要来小院一趟的,冰箱里没有新鲜蔬菜了,两人也不能总是吃速食,营养不均衡不说,也不健康。
而且郁青上次以为司煜深会搬走,只给安遥带了几件换洗衣服,没给司煜深带,这次正好一起带来。
核对完物品清单后,郁青问:“就这些东西吗,没有其它的了?”
司煜深正欲应下,忽然想起郁青上次带的小零食里有一个柠檬糖安遥特别喜欢,小小一颗,糖纸亮晶晶的,司煜深经常看到安遥在吃饭后来一颗。
于是他说:“再买几包柠檬糖,和上次一样牌子的就行,小傻子爱吃。”
话刚说完,门外传来一声不满的惊呼,“你怎么又叫我傻子?”
安遥小脸气得圆滚滚的,几步迈到司煜深面前,似是要讨个说法。
司煜深从打电话开始心底就泛起一股说不出的烦闷,躁动不安的情绪蔓延至全身,整颗心像是被悬挂到半空,如何也无法安稳。
他这会儿没了应付安遥的心思,自顾自把轮椅掉了个方向,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安遥见他这个态度,彻底恼了,走过去不依不饶道:“你怎么这样,我不是说了不要叫我傻子,为什么还要叫?”
司煜深眉宇间透出一丝不耐烦,口不择言道:“你本身就是个傻子,为什么不能叫?”
安遥当即倒吸一口冷气,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气得头发丝都快要绷直了,他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跺了几圈,每一步都踩得极重,泄愤似的。
最后他回到司煜深面前,一把捞起司煜深的胳膊,恶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气势惊人,但实际并不重,皮都没破,只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齿痕。
但这足够为这场争执火上浇油了,司煜深指着胳膊上的痕迹道:“你看看,这是智商正常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还说自己不是傻子?”
“哼!”安遥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个气音,底气不足气势有余,他又小范围绕了两圈,正好看到司煜深身下做的轮椅,反击道:“那你还是个瘸子呢!一个只能坐轮椅的残疾人!”
这一句直接戳到了司煜深的痛处,他剧烈地喘息着,手往门口一指,“你出去!”
“出去就出去!”安遥几步路跺得轮椅轮子都颤了颤,可见愤怒至极。
郁青隔着电话听了个小夫妻吵架直播,全程连大气都不敢喘,听到远去的脚步声才小心翼翼用气声问:“深哥……还有别的要买的吗?”
“没有,柠檬糖也不用买了。”司煜深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郁青:……
郁青盯着暗下来的通话界面,突然想起了一句老套的台词:好久没见少爷发那么大的火了。
想到这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阳奉阴违地把柠檬糖加回了购物清单。
司煜深心底那股火挂了电话好一会儿才消退些许,取而代之的是心底那份躁动不安愈演愈烈。
他闭上眼睛平复呼吸,让自己尽可能冷静下来,回想方才与安遥的争执。
平心而论,他不觉得自己叫安遥傻子有什么错,这是安遥自出生就被诊断书定下的事实,他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又不是带有轻蔑或是不尊重的意味,安遥凭什么生那么大的气,还咬人……
司煜深看了眼胳膊上的齿痕,浅的印记已经散去了,只剩下几个凹进去的小点昭示着这块皮肤遭遇了什么幼稚的对待。
牙还挺尖的。
司煜深没好气的想。
他以为他和安遥的冷战会持续一段时间,怎料不到十分钟安遥就气冲冲地进了房间把他推了出去。
司煜深下意识抓住了轮椅扶手,故作镇定问:“你干什么?”
安遥把他推到客厅桌子前,气鼓鼓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吃饭!”
司煜深:……
他搓搓手指操控着轮椅后退一段距离,沉声道:“我不饿。”
安遥一把将他推了回去,态度强硬,“不饿也得吃,人到了饭点就得吃饭。”
司煜深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饭菜陷入沉思。
这画面好熟,特别像国产电视剧里刚和父母吵完架就被强制上饭桌吃饭的备考生。
“带着情绪吃饭……对胃不好。”司煜深下意识就说出了这句话。
“你还有情绪了。”安遥咬咬嘴唇哼了一声,“我还有情绪呢。”
“我不管,你不吃那我喂你。”安遥说着就要伸手去拿碗里的长柄铁勺。
上次被强制喂饭的惨痛经历至今令司煜深心有余悸,他先安遥一步自己握住勺子,快速道:“不用了,让小鱼歇歇。”
放在几个月之前,司煜深绝对想不到他会有被人强按着吃饭的一天,就很屈辱、愤慨、不甘,但饭菜的确挺香的……
吃完饭安遥直接去了小院的另一间房,平日里他就算是看动画片、玩小游戏、坐着发呆玩手指也是在司煜深的房间,现在他却去了另一间房,表示他们之间的冷战还没结束,或者说这才刚刚开始。
司煜深并不在意安遥的态度,在他看来这才是他起初预料中的和小傻子联姻对象的相处模式,他们本来就不应该过多干涉对方的生活,这样正好,每天都腻在一起的生活他才不稀罕。
司煜深回到房间重重关上房门,像是将小院隔绝成了互不干扰的两方天地。
一下午两人各做各的事,一句话也没说,到了晚上安遥用肢体语言叫司煜深吃饭,有了前两次的失败经历,司煜深这次没抗拒,乖乖吃了。
收拾完厨房、锁好房门,安遥又冷着脸推着司煜深往卫生间走。
司煜深不禁又别扭起来,往日里气氛好的时候一起洗澡也就罢了,现在他们正冷战呢,一起洗澡未免太尴尬。
这冷战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安遥的动作比平时急躁了些,一进浴室就去扒司煜深身上的衣服,后者下意识去挡,安遥愣了片刻,加大手上力度。
司煜深也跟着抓紧手下的衣服,两个相反的力互相拉扯着,薄薄一层的布料很快不堪重负,呲啦一声,顺着司煜深攥紧的几个指节碎成了一条条布块。
司煜深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撕碎的上衣,眼神中透出一丝茫然,甚至说是无助。
“你……”安遥看到手里的碎布条也愣了下,支吾了半天才开口道:“你突然间害羞什么,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
司煜深:……我这也不是因为害羞。
而且这话听起来别扭又耳熟。
“我们还在吵架,在冷战。”司煜深提醒道。
“什么是冷战?”安遥眨着圆圆的黑色杏眸,真诚发问。说着他俯下身把自己手里的碎布条悄咪咪往衣服缝隙里填,试图进行一波亡羊补牢。
司煜深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冷战,他说:“就是两个人吵架之后,有一段谁也不理谁的时间,这段时间一般叫做冷战……”
他发觉安遥在自己衣服上作乱的手,破碎的布条下饱满的胸肌若隐若现,实在不忍直视,他索性直接把衣服脱了下来。
安遥自然地接过这团布条,问:“谁也不理谁,不会很无聊吗?”
司煜深想说成熟的大人是不会考虑无不无聊这种问题的,可不知怎的突然就说不出口。
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却是问:“你不生气了吗?”
“当然生气啦!”安遥小脸涨得圆鼓鼓,双手叉腰,色厉内荏道:“你竟然说我是傻子!”
司煜深又问:“你生气还给我做饭,帮我洗澡?”
安遥又哼了一声,脚轻轻踢了轮椅轮子一下,别扭道:“谁让你是病人呢。”
这句话伴随莲蓬头喷洒出的水流声一同传入司煜深耳中。
他那颗空落落的心突然就像和身体一起被浴室温暖的水汽浸润了,他依然焦躁、依然不安,同时又有一股暖意突破桎梏破土而出。
他终于得以彻底平静下来,去追寻这股焦躁不安的来源。
安遥的确还在生气,他给司煜深擦洗皮肤的动作都比平时重了些。
方才还让司煜深觉得幼稚的小动作,这会儿静下来反到觉出一丝可爱,他想他何必和个傻子置气呢,小傻子连什么是冷战都不懂。
今日照例,安遥帮司煜深洗完就把他推了出去,回到浴室清洗自己。
待两人都洗完澡,擦干水珠换上新衣服,才想到件事情,下午他们各在各的房间,虽然天气炎热但不过几个小时,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晚上有十个多小时呢,不吹风扇怎么睡得着?
安遥不情不愿地迈着小步子,三步一徘徊地往床边挪。
待他终于慢吞吞爬上床,又像置气似的双手放在腹部规规矩矩仰面躺好,同身旁的司煜深微妙地隔出几厘米的距离。
晚夏的风透过窗子呜呜的吹着,远处似乎有下雨的地方,风中裹挟着湿润的气息。屋子里风扇不辞劳苦地嗡嗡作响,听习惯了竟觉得这规律的响声很是催眠。
安遥躁动的心跳很快趋于平缓,呼吸也逐渐绵长,半睡半醒间他熟练地翻了个身,一下抱住身旁司煜深的手臂,下意识捏了两把。
等他眨着意识朦胧的眼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又嫖完不认账似的快速把手臂甩到了一边,力度大到身边人整个身子都跟着颤了颤。
司煜深:……
不跟傻子置气,不跟傻子置气。
安遥揉揉自己的脸,告诉自己清醒点,然后翻了个身以表决心。
不出十分钟,困得迷迷糊糊的小傻子又翻回来把手臂抱紧在怀里,几十秒后,手臂又被甩了出去。
身侧传来叮咚一声消息提示。
司煜深点开手机一看,是郁青发来的问候。
郁青:怎么样了,你和嫂子还在冷战吗?
司煜深侧过头瞄了眼奋力折腾自己胳膊的安遥,眼底一片惨然。
他动动手指,回复郁青。
司煜深:变热战了。
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