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君道:“除了这几位主子夫人,与姨娘相关的便是花月姑娘了,姨娘同她也熟识,便晓得花月姑娘最是温柔好性儿。”
程娇笑道:“花月是我来府里认识的头一个人,之前若没她隔三差五地来陪我说话,我怕是要闷坏了呢。我有意送个礼物作为谢礼,却不知花月她喜欢什么东西?”
梅君和竹君思索了一阵,却又齐齐摇头,“却并不曾听闻花月姐姐格外喜好什么。”
程娇失落了一瞬,又很快恢复道:“无妨,日后我自己问她便是。夜已深了,你们也各自回去歇息罢。”见梅君、竹君面露迟疑,程娇又道:“其实我一向喜欢自个儿睡觉,前些日子你们盯我盯得紧,吓得我失眠了好几天呢。”
梅君、竹君二人也是一笑,这才各自散去。
程娇自己熄了烛火,拥着薄被躺在床上,听着屋外虫鸣声声,终于睡了来东京后的第一个好觉。待到日头升起,鸡鸣不已时,她穿衣起身,推窗见到檐外天光煌煌、清明开朗,长长舒了一口气。
“姨娘你看什么呢?该用早膳了。”竹君笑盈盈地提着食盒进来,打开从里头取了四五个碗和碟子出来,有一碗白糯糯的牛乳粥,一小碟枣泥山药糕和水晶脍,几只蟹黄馒头,还有一盏紫苏熟水,较之程娇之前的伙食,标准又提高了不少。
程娇要拉着竹君一起坐下,“这么多我哪里吃得下,你同我一起吃罢。”
竹君却摇摇头,认真道:“我晓得姨娘是好心,可府里的规矩,我们做丫鬟的不能和主子、姨娘们一桌吃饭,若是被外人瞧见了,难免又要说姨娘不懂规矩。”她压低声音道:“若姨娘心疼我们,可单独把菜留出,我们都晓得姨娘的心意,不会嫌弃说是剩下的。”
程娇明白这是竹君好意在教导自己,便一样捡出一些单独放在一只碟子里,冲她笑笑,“你拿去趁热给大家伙儿们分了罢。”
竹君谢过程娇,忙捧了碟子出去,给观棠斋里的人分着吃了。负责栽种花草的小芸儿正吃着枣泥山药糕,忽而听见有人敲门,忙过去开门,见外头站的竟是花月,立时笑道:“花月姐姐,你来了?可是来探望我们姨娘的?”
花月笑道:“明儿个是她的好日子,我可不得来向她道贺。”说着话,眼睛瞥见小芸儿手里吃剩下的半块枣泥山药糕,忙低声道:“干活的时候吃东西还不躲起来,小心被别人瞧见了要挨骂。”
小芸儿道:“才不会呢!这是我们姨娘赏的,花月姐姐你说的没错,姨娘果真是个好人!”
花月一愣,张口欲问,竹君从院子里头走来,见了她笑道:“花月姐姐来了,正好姨娘刚用过早膳呢……”
花月笑道:“昨儿个还哭着求我说要回澜月阁呢,怎么今儿个又喜笑颜开了?”
竹君脸一红,忙拉着花月走到一旁,道:“你可别说了,仔细我们姨娘听见。之前是我和梅君想左了,还当程姨娘是个小肚鸡肠的,没想到她竟丝毫不责怪我们,还懂我们为人奴婢的苦处。昨儿个我们已将话都说开,我和梅君也都想好了,日后就老老实实留在观棠斋伺候程姨娘,她实是个好的。”
花月笑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你们瞧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一个个都还不信呢。她来家里的头一晚我就遇着她来,她那会儿正躲在大公子的书房窗外偷偷地哭,她若当真是那攀龙附凤的,早该偷着乐才是,哪里还会自个儿哭呢?”
竹君埋冤道:“这样的事,你也不早些说出来。”
花月道:“人家夜里自个儿偷偷哭,我却将其大肆宣扬出去,这算个什么事儿?”
竹君却思索着道:“若这样说来,我家姨娘还真是得大公子的宠爱……”
花月一怔,问:“这又有何说法?”
竹君看了看四下,低声道:“昨儿个夜里可是大公子亲自送程姨娘回来的,他们两个又待在屋子里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我听得清楚,大公子笑了,还告诉姨娘随时可去他的书房,不必通报。你想呀,大公子是多么正经严肃的人,我在府里这么多年,愣是没见他露过笑脸,更别说书房那是什么地儿,怕是连夫人都不得常去罢……”
竹君说得愈多,愈发觉得程娇前途无量,连带着自己的未来都仿佛光明起来。她一时说得兴起,眼眸都晶亮,待一扭头,却见花月神情恍惚凝滞,这才记起花月其实也是韩桢的房里人来着,连忙道歉:“看我,真是糊涂了,满嘴的胡言。大公子的事儿,哪里轮到得我们这些人来多嘴?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花月笑了笑,“你说的是哪里的话?大公子寂寥多年,若能得个知心人,是件喜事,莫说是你,便是我也该为他高兴才是,又有什么好不快的呢?”
竹君这才松了口气道:“我就晓得,你是最大度的人了。”
花月又笑了一笑,两人就此分开,花月径直朝着程娇屋里走来,正瞧见程娇正坐在窗户底下绣花。她出神地盯了她一会儿,反倒是程娇先察觉有人来了,抬头一看,见是花月,立即放下绣绷,起身笑道:“你来了?快进来坐!”
花月走过来牵了程娇的手,“听闻明儿个太太要为你办酒席,正式提你当姨娘,我特意前来道喜呢。”
程娇道:“那你明儿可一定要来吃一杯酒啊。”
“那是自然,谁的喜酒都能不吃,程姨娘的喜酒我可是一定要吃的!”花月笑道。
程娇拿手背掩了下绯红的脸颊,“净胡说,什么喜酒?太太说了,只是我们几个后宅里头的女子们借个由头聚一聚乐呵乐呵罢了。”
花月道:“太太虽这样说,可谁不知道,是为了庆祝你和大公子的喜事呢?”她凑到程娇耳边低声问:“我听竹君说,昨晚上大公子来你屋里了?”
“瞧你说的,只是在太太院里撞上他,他顺路送了我一程罢了。”程娇忙道。
花月笑道:“害什么羞嘛,待办过酒,你姨娘的位子过了明路,之后的事儿,不都是顺理成章的。”
她说得轻松乐呵,程娇却不知怎的想起花月是韩桢的通房这件事儿来。昨晚梅君说乔夫人和韩桢成亲当晚,就亲自给花月开脸塞给韩桢做了通房,这么多年下来,只怕韩桢去花月屋里的次数也不少罢……
这分明是与自己无关的事,可程娇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些闷闷的不乐。花月见她忽然落寞,一时正有些不知所措,正巧此时外头传来梅君的兴奋的声音——“大公子,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