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倪晴圆就做了两个梦。
黄昏如同晚汐,吞没盛夏藏在梧桐间盛大蝉鸣的暗恋,钢琴跳跃的音符弹出优雅治愈的旋律,风吹动树叶好似浪漫的海浪涌进海螺里的回响。
世界也会在明媚美好的午后保持沉默,不去打扰美丽少女趴在窗沿观望坐在钢琴前弹奏的少年美景。
金色的光从林间穿梭成万道金芒,破碎成波光的花瓣,投影在两人同样青春洋溢的脸上,无数耳语在倪晴圆的心间鼓动,微风略躁,她看见那身材高瘦,温润如玉的师兄向她走来,站在她不远处轻声对她:“抱歉,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因为我要出国深造,还不知道多久能回来,怕耽误你。”
一般这样的话就代表着婉拒,她没有再向前一步。
夏天的风儿甚是喧嚣,带走了求而不得的夏日。
又是初夏流转的时光,波光微敛晕皱的池水里晚春遗留的淡色粉紫花瓣,泥泞的春花扑皱夏池。
夏日朗朗,马上又是盛夏。
倪晴圆站在苏州园林般的景观里抬头望,“马上蝉声又会淹没树林。”它们会清晰地提醒自己,被烧掉的青春。
她提着裙子脚步匆匆,穿过各式造景的长长走廊,中式古典的园林大观可不是那么多机会能看,她要趁着宴会开始前多逛逛,争取到最后一秒才入场。
她用手机摄影记录下各式风景发给方夏,【我今天终于领会到了园林景观的美,从窗户看,抬头看,远着看,哪里都是古典画。】
【好羡慕!你去哪里玩了?】
晴圆:【我没去玩,我被我姑姑抓来充数,说今天晚上有个重要宴会让我务必到场,还让我盛装打扮,不要丢脸。】
方夏:【该不会是相亲吧?】
【应该不会吧,来了不止几十个像我差不多大或者比我大的女孩子们,总不能是非诚勿扰形式的相亲面试吧。】
倪晴圆手指飞快,【如果真的是相亲,我要怎么样快速地拒绝?】
【喊叔叔,把他叫老,让他老牛吃嫩草,你说你年纪小不想结婚,反正男人都不喜欢当众被人给难堪。】
结果真是一语成谶!
璞园晚宴,晚宴厅内浮光璀璨,跟外表古朴典雅的中式风格不同,舞会大厅在庄重中加了华贵的精美欧式玻璃、水晶吊灯,柔美的光线把原本单调的沉重岁月感都染上了一层温馨气息,就连名贵的红木家具都在精巧的油画纺布抱枕还有手工蕾丝的装饰下,成了可爱淑女的陪衬,这是时下最兴女生喜欢的拍照打卡布置。
古典和复古的混搭,华贵与优雅,每一丝一寸都是价值斐然。
倪晴圆坐在名利场中的拘束还有沉默与其他沉浸在逐利盛放的名媛们不一样,她们谈笑风生,像一朵朵争奇斗妍的鲜艳花朵,只有她素装打扮,清纯干净得像乱入花园的奇花异草,大眼睛左右不安地打量,她是不会轻易去踏足不属于自己的名利场。
女孩们的表现自然落在二楼雅间当家的裴知简眼中,老太太一头灰白头发,身穿藏色打底绣满牡丹国花的缎面旗袍,因为空调过冷的缘故,肩上披了一件绣工精美的银色流云披肩。
要说裴煜是老太太亲自培养的裴家掌权人,那老太太才是诺大裴家的根基。
她略感欣赏的目光也被陪在奶奶身边的裴煜捕抓到,温声问:“奶奶有心仪的人选?”
裴知简回过神来,看了眼自己眼前清冷克制,年轻优雅的继承人悠悠叹了口气,“没有,结婚主要是要你喜欢才行……”
眼前这个孩子被自己培养得越发冷肃得像块木头,往好了说是行事沉稳、运筹帷幄的名门矜贵掌权人,立于众人顶端,不沾浮华;但往差了说,醉心工作,不解风情,那种纯白的花往冰窟里一丢,没多久都会枯萎。
很难想象什么样的人会和他并肩。
但眼缘这种东西真的很难说,有时候就是那么玄妙,裴知简问着在自己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这孩子,我怎么越看越像我年轻的时候,还有些像阿阮?”
裴阮是裴知简最小的女儿,无比宠爱,多年前联姻嫁出,可惜很年轻的时候就香消玉殒。
身边的人戴上金丝老花镜,不禁跟着感慨,“说明这孩子跟小姐您有缘呀。”
听到对话的裴煜所有所思地看向楼下的倪晴圆。
而被暗中观察的倪晴圆捧着果汁香槟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这些攀附交际、左右逢源的女生们,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巧有个姐姐交际累了坐回她旁边空出的位置。
“你是哪家的?”
晴圆思索一番,自己跟着姑姑来,四舍五入一下,“黎家的。”
那人一时也摸不清楚,没办法在自己的关系图把她对号入座,“你知道今晚是什么活动?”
“什么?”
那人看着倪晴圆一无所知样子有些可爱,突然玩心大起,神秘地说:“相亲呀,可能是给裴家裴兴相亲,听说四五十岁了,但好歹有钱,你要不要试试?”
倪晴圆急忙摇头,一副吃惊慌乱的样子,那人笑着拉住她,“急什么,也有可能不是裴兴,而是裴煜,现在裴家最年轻的掌权者,他今天也出席晚宴,万一被他看上了你就飞上枝头了。”
她对姐姐口中的裴家地位没有任何概念,又听到姐姐给她八卦:“不过裴家你可能把握不了,关系网太大了,裴老太太年轻的时候爱上穷小子,让他做了上门女婿,辅助丈夫飞黄腾达后,生下一个孩子的丈夫就开始粘花拈草,儿子早夭,就给裴家带进来一堆私生子,这裴老太太手段也厉害,即使没有亲子,也没有让任何一个女人上位,丈夫死后雷霆手段镇压还把裴氏集团更加做大。但子孙子辈同上一代一样,这裴煜也是其中一房外面生的,几岁接回家,十岁被老太太看上后,也继承了狠戾的手段那啥才稳坐掌权人的位置。”
“……”
对于儿时家庭关系简单温暖、人际关系单纯的倪晴圆来说这里简直就是龙潭虎穴,她坐立不安,想要伺机离场,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舞台中央主持人开始致辞发言,倪晴圆趁着人流往中间汇集的时候背道而行,远处走来一行人。
突然她的裙子被拥挤的人群踩住。
裴煜跟随裴知简一同走来,裴知简问他:“这么多女孩子,你有看上的吗?”
倪晴圆用尽浑身解数把自己的裙摆从人群中脱困,后坐力不稳的她往后退了几步,好像有人轻轻用双手拥在她的手臂和腰间,自己陷入一个清冷淡香的怀中,因此避免大摔一跤,但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小细跟狠狠踩在了身后那人的脚背上。
回过神来的倪晴圆惊慌失措地转身,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未完,她的头顶上传来轻飘飘的一句,“就她吧。”
语调漫不经心又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