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的作坊昨天正式开工。
当天他对雇工进行了初步培训，再根据每个人的技能和性格分配了工作，于是庆国的第一条流水线在安平村这个小地方诞生了。
王智个子高，劲大手稳，他专门负责晾晒粉丝。
柳根沉稳有大局观，吴蔚提他当了自己的副手，打算之后将点豆腐的手艺也一点点教给他，毕竟吴蔚要跑销售，对作坊内的事肯定分身乏术。
至于控制火候，拌浆揉团，煮豆汁和毛薯淀粉，几位婶子更是各有擅长。
剩下的六个汉子，由阿达带着干些磨豆浆，压豆腐，漏粉丝的力气活。
众人分工合作，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不过因为第一天只是熟悉流程，所以产出并不多，只有二十斤豆腐然后晾满了四个架子的粉丝。
今天是吴蔚和刘记食肆约定的日子，他要把这二十斤豆腐送去给刘掌柜。
在门口套好牛车，他冲院子里喊：“小老板，该走了！”
“来了。”
沈歌从大门内侧西北角的小房间里走出来，坐上牛车扬鞭凌空挥了一下，老牛缓缓前行。
吴蔚坐在后面双手稳着一个木筐，筐里装的是豆腐。
这一路有些颠簸，希望到了虎丘县城，豆腐不会变成豆腐渣。
他偏过头问沈歌，“牛三婶又给你开小灶了？”
“嗯，她炖了汤。”
“咱作坊十几号人，也就你有这待遇。”
沈歌一鞭抽在牛身上，加快了速度，“是你不吃而已。”
“那是三婶专门给干儿子炖的汤，我们哪好意思吃。”
沈歌有点别扭，懒得搭理他，吴蔚想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自从沈歌认了干娘，虽说只是名义上的，但并不妨碍牛三婶掏心掏肺的对他好。
老人一生亲缘寡淡，临到老认了个干儿子，只想倾其所有的疼爱沈歌。这几天只要沈歌待在作坊，汤汤水水腌菜小食，就会源源不断的送到他面前。
沈歌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从他一直念着村长当年收留之情就知道。见牛三婶几次碰壁仍不放弃，态度也就慢慢软化了，虽然依旧话少没多少表情，但却很少再拒绝她的好意。
吴蔚是真心替他高兴，沈歌招人疼是好事，来自长辈的关爱想必会让他过得更有人气一点，起码等自己离开了，他不会再独来独往整天吃着一尘不变的食物。
两人到刘记食肆的时候，小二见到他们后眼睛变得锃亮，直接转身跑开了。
抱着木筐找到一处空座坐好，吴蔚给自己跟沈歌倒了一杯茶。
果不其然，刘掌柜很快就来了。
“吴兄弟，可把你盼来了！”
“抱歉，村子离得远。”
“没事没事，是我心急了。”说话间刘掌柜的眼睛频繁飘向木筐。
吴蔚知道他想看豆腐，抱起木筐说：“进厨房？”
“进进进，跟我来。”
进到后厨，上次那个掌勺师傅这次也是态度大变，很热情的凑过来跟吴蔚搭话，“客官，今天这豆腐又是怎么个做法？”
“跟粉丝一样，煎炸烹煮，做菜煲汤都没问题。”
吴蔚打开木筐，里面的豆腐只有边缘处颠破了一点，这是他用盐卤水点的老豆腐，方便运输损耗小。
“客官，能问问您这豆腐该怎么存放吗？”
掌勺师傅不愧是大厨，看出了豆腐跟粉丝的区别。
接过刀，吴蔚把完整的豆腐切成四方块，边切边说：“加少许盐将水烧开，等水晾凉了把豆腐放进去，盐水没过豆腐，两三天换一次水，这样可以保持七天不坏，冬季的话大概能保持十天。”
将切成块的豆腐一一从木筐里拿出来，他继续道：“切丝切片切小块都可以，我相信师傅很快就能摸透其中窍门。”
吴蔚从进门就开始观察掌柜和大厨的反应，猜出粉丝卖的应该很不错，现在他该跟掌柜谈推销粉丝的结果了。
三人进了食肆的包厢，他直接问：“刘掌柜，粉丝卖的怎么样？”
“别提了，一斤都没推出去。”
吴蔚很意外，“不符合大家的口味吗？”可村里凡是尝过粉丝的人基本都挺喜欢的。
刘掌柜苦着脸叹道：“哪里是不喜欢，是都很喜欢才对。”
吴蔚明白这中间恐怕有蹊跷，“掌柜请直说。”
“想订粉丝的客商被人给拦下了，没一个敢来提货。”
看来有人想搞垄断！那人应该财力雄厚背景也不弱。
吴蔚其实不介意别人垄断，只要能吃得下他的货，能让他赚到银子就行。
毕竟眼下仅凭一个小作坊根本无法惠及民生，只不过他的想法也不需向外人道。
“那人什么意思？”
“他说等你今天过来了，要当面跟你谈。”
“意思是让我去找他？”
刘掌柜也觉得那人的姿态未免太傲慢，但毕竟人家势大，他便劝吴蔚，“他留了地址，请你上门谈。”
吴蔚笑着摇了摇头，“既然有地址，劳烦您让小二跑一趟，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半个时辰，爱来不来。”
那人既然肯废这么大力气阻拦如此多的客商，说明买粉丝的决心很大，他若想卖出好价格就绝不能主动上门，否则这场交易就由不得他主导了。
“……”这是碰上个更刚的了。
最后刘掌柜还是让小二跑腿送了信，后厨来人说豆腐做好了，他让人端进了包厢，自己先下筷子尝了一口。
沈歌也尝了，不过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吴蔚看出这豆腐不合他口味，说：“等人太无聊了，我给你做麻婆豆腐。”
然后他转向刘掌柜，问道：“能借用一下店里的厨房吗？一个灶头就行。”
刘记大厨做的豆腐，只是普通的清炒了一下，虽然保持了豆腐的原味，却没有展示出豆腐的百搭体质，豆腐更适合重油重味。
不过即使这样，此时的刘掌柜已经吃了半盘豆腐下肚。
当他听到吴蔚这番话，才意识到眼前这份自己认为前所未有的美味，在这二人看来竟然下不去口。
上次掌勺师傅怕被外人偷师，吴蔚没有这些顾忌，他先是问了有没有花椒或者花椒叶，没想到刘记居然备着花椒叶，连花椒都有。
原来第一次吃饭他问过小二之后，小二将这事报给了掌柜，刘掌柜人老成精，听出了其中可能有门道，吴蔚前脚从那家调料店买了花椒叶，后脚他便让人也去买了一些回来。
吴蔚做饭从不吝啬油和调料，看的一旁的掌勺师傅频频皱眉。
不过随着麻婆豆腐独特的辛香味传出来，众人满脑子想的都是等菜出锅后，该怎么尝上一口。
菜做好了，吴蔚盛出一碟，锅里还剩了大半。
“你们也尝尝。”
这话一出，哪里会有人舍得拒绝。
沈歌端着菜，吴蔚盛了两碗饭，他两去了之前的包厢，把讨论空间留给了刘记厨房里的人。
吃到了最喜欢的麻婆豆腐，沈歌笑弯了眼，“还是你做的豆腐最好吃。”
“我回去就把这道菜教给三婶，以后她也能给你做。”
沈歌突然食之无味。
“怎么……”
吴蔚话没说完，包厢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锦衣华服的俊秀小公子迈了进来。
“这什么东西？味道这么香！”
说话间这小公子已经落座，还拿起吴蔚面前没用的筷子，直接夹了一块麻婆豆腐送进嘴里，咀嚼间神色满是惊艳，“唔……好吃好吃。”
然后吴蔚那碗没动过的米饭也成了他的。
……
虽然已经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但看着小公子风卷残云般就着米饭吃完了大半盘麻婆豆腐，甚至还毫无负担的打了个嗝，吴蔚有些无语却也放下了心。
这么傻，应该挺好坑的。
“怎么称呼？”
“我姓方，叫我方衡川就行。”
“是方公子你要订我家的粉丝？”
“这个我也要！”
吴蔚在跟方衡川聊天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自从听到方衡川的名字，沈歌的神色开始变得怪异。
上辈子他听过方衡川的大名。
一代大儒方鸿唯一一个没长读书脑子的孙子！但却是个经商天才，虽然他满身铜臭味和书香世家格格不入，但方鸿却最疼他。
更重要的是，方鸿的大女儿是容妃，而容妃正是吴蔚的母亲，所以方衡川是吴蔚的表弟。
沈歌陷入了前世回忆，吴蔚这边却已经跟方衡川谈妥了粉丝和豆腐的订单。
他没想到自己以为的霸道独断的世家公子，聊起天却意外的好玩，方衡川眼光独到言语幽默，仅仅谈了这么一会儿，他们已经有点惺惺相惜了。
不过交情归交情，在商言商，吴蔚在价格方面可一点都没手软。
方衡川订了五千斤粉丝和一千斤豆腐，他全部按五十文每斤的价格算，光定金就收了一百五十两，三个月后开春交货的时候再结算另一半的钱。
“粉丝易存储可远行，豆腐不好存储更不好运送，方兄可想好了要怎么处理？”
“我在附近郡县还有凉州府都有酒楼，豆腐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吴兄若是多教我几个菜，我再订一千斤也无妨。”
吴蔚轻笑，“无商不奸呐！”
“哪里哪里，吴兄用这盘麻婆豆腐钓我，在下愿者上钩而已！”
两人心照不宣，相对而笑。
“对了，现在已经腊月中旬了，我得赶在年前回家，吴兄能否在这一两天凑些粉丝豆腐给我？我想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豆腐我明天可以给你做五十斤，粉丝恐怕不行，光晾晒就得七八天。”
方衡川有些失望，“那好吧，后天我还在刘记食肆等你，记得五十斤哦！”
吴蔚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五天前我给刘掌柜送了一百多斤粉丝，不如你让他给你匀匀。”
“谢吴兄提点！将来你要是来凉州府，我定然好好招呼你。”
“多谢方兄，日落了，我该回去了。”
两人依依道别，吴蔚跟沈歌离开了虎丘县城。
晚上到家后，沈歌坐在房间里，盯着前几天吴蔚送他的木花和兔子刨花发呆。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吴蔚，方衡川是他表弟，他如果想走，后天跟着方家商队离开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可一旦说了，他又该怎么解释自己居然认识大皇子母族的人！
而另一边的吴蔚，也察觉到方衡川这个人，好像触动了属于大皇子的那段记忆，但是记忆太庞杂，他得慢慢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