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午觉理所没能继续下去,顾南穿好衣服逃了。
按电梯的手还有些抖,顾西洲总是给他难堪,比如第一次来总裁办被众人看见,比如刚刚在床上。
下午恍惚而过,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只听见了下午纪舒宣布说暂停实地考察,让大家专心做设计,若是需要资料会联合其他部门办理。
这还不算完,下班时顾南发现控制圈缩得更小了。
之前还可以在GK总部街外上下车,现在司机明确告诉他上下都在停车场。
车窗映着倒退的街景,申市的繁华热闹好像皆是楚门浮华在既定世界虚假美好的圈套。
到家后顾南打开电脑一看,更大的噩耗传来。
旅行签被拒了,资料都符合,为什么被拒了?
他没有申请长期停留的资格,但是不超过90日的旅游签证完全够了。
阿姨来叫吃饭,他魂不守舍地下楼。
味同嚼蜡地吃着饭,连顾西洲何时在对面坐下都没察觉。
“在想什么?”直到这道声音骤然响起,顾南方才回神。
“没、没想什么。”
两人以一种非常奇怪且压抑的气氛吃完饭。
顾南打算洗澡早早睡觉,然而从浴室出来,发现顾西洲已经躺在他的床上。
檀山三栋楼,二十多个房间,难道没有休息的地方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顾西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站着干什么。”顾西洲冷冷抬眼。
“我......去客房。”顾南往外走。
“站住,回来。”
身后,顾西洲带着几分愠色叫他名字。
折返回去,顾南爬上床。
午时总裁办发生之事历历在目,他没有蜷缩而是好好躺着,尽量正常地躺着。
“明天周末打算干什么?”顾西洲触控了下墙壁,悉数灯灭了,只余墙壁昏黄低暗的壁灯。
顾南小声说:“在家画图。”
“设计的怎么样。”
谈到工作顾南话就多了很多,盯着空气说,“很多东西不懂,但同事和主管都乐意帮助我。”
“我没有学过电脑建模设计,进度比别人慢很多。”
正常人或许会抱怨或者低落,但是他说,“我好像拖大家后腿了,如果影响大家进度该怎么办。”
听起来还有担忧未来的倾向,似乎跟逃跑毫无关系。
“没谁天生会。”顾西洲宽慰道,“几千万的小项目不用放在心上。”
“......”
几千万的小项目?
安静几秒,顾西洲说,“不懂上来找我。”
顾南假装没听见,“以后每天我们都要一起睡觉一起吃饭吗。”
“嗯。”顾西洲肯定答。
顾南想,那得快点逃跑了。
床头手机嗡嗡两声。
顾南爬起来拿,半途发现是顾西洲的信息。
因为距离太近在重新躺下来时,他下意识一扫手机屏幕信息,看见一串英文病例。
窄窄的上方屏幕映出眉眼,顾西洲云淡风轻地锁了屏。
顾南问:“哥哥你病了?”
掌根支着脑侧,顾西洲幽深又静谧地凝睇着他,“希望我生病吗。”
“不希望。”
在不可避免地对视中,顾南尽量移开视线,于是目光只好往落在顾西洲轻薄的嘴唇上。
那嘴唇棱角分明形状完美,泛着健康的微红。
不像顾屹为永远都是绀紫的。
在这短短几秒的回忆中,谁曾想被子下的手忽然发难。
顾西洲捏着他的后颈,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他手上动作温柔,嘴里问出的字眼确冰冷。
“你在想谁?顾屹为?”
顾南往下滑了点,后颈脱离指腹,“我希望你不要生病。”他的确恨顾西洲,可从来不愿顾西洲生病,这与恨、逃跑无关,他说,“希望你健康。”
“过来。”顾西州道。
顾南往后挪了一厘米。
但顾西洲主动靠过来,跟他挤在一个枕头上,说话时温热的嘴唇擦着额头,“没有生病。”
身体又开始紧绷,顾南小声抗拒,“放开我。”
顾西洲没有勉强,返回自己枕头,很放松地闭上眼睛说,“我要休息了,不要像毛毛虫一样乱动。”
大脑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顾南轻轻皱起眉。
如果自己趁顾西洲睡着的时候逃跑怎么样?
首先排除檀山,因为出门就有三道关卡,那在公司呢?
午休时间保镖会认为他跟顾西洲一起,那就不会时时刻刻的监视。
接下来周末两天时间,顾南不是在画图就是窝在后花园。
被顾西洲铲掉的那片金盏花土壤他本打算种珍珠绣线菊,现在不种了。
如果自己走了园丁大概率也不来打理,与其让他们自然死掉不如一开始就不种。
这两天顾西洲一直不在家,不知道是否出差去了。
直到上班的时候顾南得到肯定答案,因为容朗会在临近午饭前提醒他去总裁办吃饭。
为了抵挡打消同事们对他每天中午消失的疑虑,顾南说朋友家在附近,同事们羡慕这么好的地段房子得多贵。
总裁办这层楼无论什么时候来都是静悄悄的,顾南佯装聊闲,去办公室找容朗,“好几天没看到哥哥了,他不在公司吗?”
“去海南签合同了。”容朗给他倒了杯水,“今天怎么这么早上来啦。”
“坐啊,小南。”
想打探更多消息,先得从旁问起才不会打草惊蛇。
顾南握着水杯,“什么项目啊。”
“未来三年政府打算将海南打造成自贸区。”容朗知无不言地给他解释,“所以这段时间顾总都待在海南商谈合作事宜。”
“容助理。”顾南思索道,“你怎么没去啊。”
特别助理不去,有点说不过去。
“因为这个项目暂时还处于保密阶段,而且最近集团事情多,我得留下来随时给顾总提供资料。”容朗微笑着说,“秘书团倒是跟着去了,不过到现在都还只是原地待命。”
顾南说谢谢,然后进了顾西洲的办公室。
吃过午饭后他躺上床,往被子深处拱了拱。
闻到一股很淡的古龙水味道,醇淡的木质香好比催眠香。
眼皮沉沉,很快,他陷在两个枕头的缝隙里睡过去。
睡梦中,房门轻轻开合了瞬。
容朗确认无误后回到自己办公室向顾西洲汇报,“顾先生,小南吃过饭就睡下了。”他措着词,“签证可能只是想出去玩玩吧?”
顾西洲那头一片静默,代表着不认同。
等了几秒容朗问,“如果小南在这几天离开的话,顾总,应该怎么处理。”
“让他走。”顾西州说。
“好的明白。”
休息室的顾南浑然不觉,等闹钟响了他爬起来,换好衣服下楼。
接下来几天时间都没等到顾西洲回来,倒是在新闻上看到许多关于海南项目的大肆报道。
财经频道报道说,如若GK与海南政府达成合作,那这个项目将是GK近几年来最大的单个项目。
总投资是令人瞠目的2000亿。
当然主持人也客观地表达了中立看法,如果达成合作GK势必要投入大量资金,是否会对其他子公司和其他项目产生影响,尤其是,是否会抽调CK旗下商业银行的资金储备。
近几年通货紧缩,国家为了实施积极的货币政策,故而让央行下调了法定存款准备金率和再贴现率。
银行负担没有那么重,流动现金相对多。
但商业银行没有国家背书,倘若抽调GK名下银行资金,是否意味着贷款紧缩?甚至是否会挪用老百姓的存款以做周转?
投入项目建设的过程中,资金回笼链条会产生极高的风险,股市又会如何变动?
简直牵一发而动全身。
顾南听得一头雾水,却深知这种项目很危险。
但事情并未到此为止,GK集团某股东发起临时股东大会的消息更是把这个项目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外界盛传顾西洲独断专行,说他不为公司考虑,太想拿出一份成绩。
指指点点和质疑就像这段时间不断掉落的秋雨,弥漫在整个申市角落。
大家一致认为这个项目不会推行,因为从临时召开的董事会可以看出一二,重点“临时”。
关于顾明喆的采访也佐证了这一点。
“项目我们还在商讨,但是希望西洲冷静行事。”
顾南每天都在总裁办吃午饭,安静地坐在权力漩涡的中心。
脚下钢铁森林高低不平地铺至天际,笼在烟雨中叫人皆看不清虚实。
明明大家认为顾西洲一意孤行,顾南却诞生了一种不应该的荒诞错觉。
这些年顾西洲应该很辛苦吧?
这间办公室表面看起来严肃清冷,其实打开某扇门就能察觉生活痕迹。
衣柜成套的四季西装,床柜上的助眠药、胃药,没动过的酒柜,茶吧柜子日渐减少的咖啡豆,还有办公桌上堆积成山的例行文件......
能把公司住成家,这样的人真的会搞垮公司吗?
外界风雨交加飘摇不定,人心向背的股东擎等着他回来面对股东大会。
而自己却从小到大一直踩着他的辛苦过着优渥的生活,衣食住行样样顶尖。
他自知廉耻,又觉得顾西洲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疯子。
好在这种纠结即将结束。
无论顾西洲是否遗嘱篡改,自己对保险箱有何意义,从此以后顾家任何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了。
保洁人员进来收走餐具离开,顾南去到办公桌找了张便签纸。
清秀又仓促地写下:
——哥哥这些年谢谢你。
——我走了,请不要找我。
那盆吉莉草被他照顾得很好,定时浇水松土,比顾西洲走前长大了三四厘米。
他浇了最后一次水,偷偷溜出总裁办回到31层,戴上早久准备好的鸭舌帽、口罩,一路下行来到一层大厅。
大楼外面就是大街,到处都是人群和车流。
一路小跑了到很远的大街,顾南招手拦了辆出租车,钻进去说:“师傅,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