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秋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瞪大了眼睛：“谁？我？我叫白秋秋，社会主义打工人。”

造梦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许久，直到费声准备咳嗽一声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造梦师终于挪开了视线。

“你们走吧。”她背过身去，“这次我帮不上忙。”

费声不解：“但是上次您成功将浅斐送进去了。”

“就是因为混沌区已经强行开过一次口子了。”造梦师慢悠悠说到，“如果是你，一不小心在手指烫了一个小伤口，可能伤势好了之后就忘记了；但如果某一天，你的同一根手指在同样一个部位又被烫伤了，那你一定会回想起第一次受伤时候的经历。”

“其实，这和人体的免疫反应非常类似，混沌区之于传染源，就像身体之于记忆细胞，一旦再次遭遇外物入侵，将立刻开展清除系统。”

“到那时，混沌区原有的潜规则也会统统消失，传染源也将无法通过降低异变度、恢复理智而被消灭。”

“您的潜能是我们已知世界上所有精神系中能稳居前十的。”费声无声地叹了口气，“如果连您都没办法，那这次就全靠小许一个人了。”

“一个人？那倒也未必。”

造梦师从小瓶子中倒出一颗奇怪的红色药丸，用桌子上的半瓶水送下去。她苍老的手指搭在扶手上，其上青筋盘根错节。

突出皮肤的青紫色血管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不怀好意地涌动，想要伺机破壁而出。

许清霁眨了一下眼睛，打开了灯塔水母的视野共享。

在造梦师的身体中，无数带着血丝的眼球从血管中扎根生长，遍布躯体中的每一条大动脉，血液自心脏喷涌而出，顺着血流供给每一个眼球。

这些眼球没有焦点，有的凝视着虚空，有的在疯狂转动。随着血液的浸入，眼球突起，血丝遍布。

而眼球的神经网和造梦师的神经系统相连接，白色细密的神经纤维交缠，不断蠕动，如同堆积在一起的软体生物，令许清霁联想到此前曾解剖过的一具独自在出租屋中死亡一个多月才被发现的女孩儿的样子。

某一时刻，这些眼球忽然感受到什么一样，同时停止了动作，不约而同地望着许清霁的方向。

一瞬间，反胃感涌上许清霁的喉咙，他仿佛感受到了那些眼球光滑而粘腻的触感，以及滑动时发出的令人汗毛倒竖的声响。

他似乎陷入了一个怪诞的世界里，如同日式恐怖漫画，毫无规则与逻辑可言，令他无法挪动半步，甚至无法再次眨一下眼睛。

【警告！异变度上升，1、2、3……】

耳后金属传感器突如其来的警告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许清霁立刻撇开头，闭上双眼。

尽管那些眼睛仍如影随形，但异变度没有再继续上升。

[她的异变度已经濒临临界值了。]塔塔惋惜道，[可惜了，十七岁，花一样的年纪，落得一个天天吃药都控制不了异变的样子。]

[干完这单就跑吧宝贝儿，你见到给这群人打工的下场了。]

“我知道了，多谢。”费声停顿了一下，没有再劝说造梦师，他转向许清霁，面露难色，“许法医，我们会将你转移至一个较远的防控中心。在此之前，我先带你去做一些准备，因为我们至今也并不完全清楚精神类传染源操控混沌区的方法，如果今晚你再次被带入混沌区内，至少有些能够用来防身的东西。”

费声打了几个电话，带领许清霁穿过一扇又一扇沉重的白色铁门。

不用说许清霁也能猜到，这里是整个防控中心的某个核心区域之一。

与临时搭建的防控点比起来，这里的警戒程度至少翻了十几倍不止。环境很像电影中经常看到的实验室，入目皆是白色，只有在每一扇门前把守的士兵穿着绿色的军装。

他们终于停在某一扇看起来别无二致的门前。

费声将眼睛对准虹膜扫描仪，又录入指纹，终于被放行，许清霁紧跟其后。

通过费声的简要科普，许清霁得知，这里号称整个柏城防控中心的仓库，由于造梦师常驻柏城，这里又挂上了“国家重点精神类防控中心”的称号，其中放置了许多从各个精神类混沌区收集到的物品。

“与普通传染源不同的是，通过精神操控诱导人类进入混沌区的精神类传染源，他们实际上只控制了人类的意识，而进入混沌区的人只是沉睡过去，因此我们目前倾向于截获脑电波这种说法。”费声解释道。

许清霁皱了一下眉——他想起了被他放在防控点的金蛋。

费声看出他的疑惑，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进入混沌区的人是不可能从中带出现实中存在的东西的，但事实上，这里储存的很多物品都是从各种精神类混沌区中带出来的，甚至有人身在柏城，却从跨了大半个地球的A国实验室混沌区中带出培养皿的案例。”

“虽然那位队员醒来后发生了失忆，导致对自己进入混沌区的目的和在混沌区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因此我们无从得知那个空的培养皿中原本用来盛放的东西，但从那一次开始，陆陆续续逐渐出现在解决了精神类传染源后，将混沌区中的物品带出来的情况。”

他顿了一下，道：“做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有点像打游戏时大BOSS死亡后爆出的道具。”

话音刚落，许清霁忽然听到了极轻的一声嗤笑。

“……塔塔？”

[没什么。]

不知为何，许清霁从它的声音中听到了一点愤怒，但灯塔水母并没有解释下去。

“我们只能认为，那个混沌区的传染源是一个非常恐怖的精神类寄生物，且可以进行非接触类传播——因为所有接触过那个案件的相关人员，全部都忘记了混沌区的细节，当初是如何发现寄生物、混沌区的具体样子、为什么派人去解决、甚至传染源本身，没有一个人记得。”

费声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用依然平稳的声音说出了令人恐惧的事实：“所以，你可以想象，如果这种情况被全世界所知晓，当造成多么巨大的恐慌——它相当于让全球人类同时患上阿尔兹海默症，忘记的还是同一件事情。”

“所以，不是我不想告诉你那个混沌区的相关事情，是连我自己都忘记了。”费声苦笑了一下，轻轻按压太阳穴。

门后，并不是一个堆满货架的仓库，而是一整条望不到尽头的走廊。走廊两侧排列着一模一样的房间，这里的门上总算有了编号。

费声推开其中一间，两人前后迈入其中。

入目，四面墙从地板到天花板，全部是紧闭的狭小柜门，每一个金属柜门上都亮着一个红色的小灯。

柜子的把手旁边是一个小小的指纹锁，和一块镶嵌在柜门里的电子屏，显示着其中存放的物品。

费声在其中一个小柜子前停住脚步，录入指纹。

一个电子金属女声响起：

“国家未知传染源防控中心，执行处长，费声，正在核验……申请已批准。”

话落，金属柜门自动弹开，警示灯的光芒从红变绿。

柜子里是-20℃的冷冻空间，上百支盛有银色液体的200微升离心管整齐地排列在管架上。

费声从中取出一支试剂，迅速关上柜门。

那一滴微小的银色液体在接触到室温后立刻沸腾，在密封的透明管中冒了几个泡，变成了浅橙色。

费声将试剂带入了隔壁的房间。

这里的柜子大了许多，也没有指纹开锁的需求。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一个小金属盒，取出其中盛有透明液体的注射器，将离心管中的液滴吸了进去。

他将金属盒交给许清霁，解释道：“这是此前从一个A-级混沌区中取出来的东西，是一种追踪剂。”

“只有从精神类混沌区中带出来的东西，才能被再次带入其他精神类混沌区。比如这个追踪剂，又比如你今早拿到的特效药物。”费声指了指自己的手臂，“由于人在精神类混沌区中的形象可能会改变，因而此前我们会让同时进入混沌区的融合者统一注射追踪剂，以便他们在混沌区中相认。”

“这次我不一定能进入混沌区，但以防万一，建议你还是打一下追踪剂，方便我到时候去找你，同时我也会打一针，进入混沌区后，身上散发着橙色光芒的就是我。”

许清霁听完他的解释，没有犹豫，迅速找到手臂的静脉，自己给自己打了一针。

“你耳后的异变度警报装置是防控中心研发的，所以在今晚的混沌区中无法使用。”费声提醒道，“你在行动的时候一定要随时注意自己的身体精神变化，如果感觉异变度比较高或升得太快，立刻吃掉特效药。”

从防控中心的仓库出来的时候，白秋秋正百无聊赖地和门口的士兵单方面搭话。

“你觉得我长得奇怪吗？我不奇怪吧？不是，为啥一个老太太对我敌意这么大？”

许清霁路过，拍拍他的肩膀，瞎话脱口而出：“可能是你长得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