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安放下手机,心情变得很不错。
早上历史课在五班的抽背还算成功,下一节课上课铃响之前他抱着书进了自己当班主任的二班,以为一切都会如预料那般顺利,但结果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这导致他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他原计划一题抽一个学生,只要能模糊说出个大概踩到得分点,方知安也会高抬贵手让他们坐下去。
但课堂才过了四分之一,班里就站起来了一大片。文科班里男生的数目本来就不多,现在还坐着的更是寥寥无几。
方知安额角轻抽,和那群平时就不大着调的男生面面相觑。
“你们回去都背了吗?”方知安扫过面前十几个桩子一样杵在那的人,稍感无语。
站着的同学看天看地,调整各种姿势来缓解尴尬,周围坐着的人则埋头暗笑顺道在心里祈祷方知安千万别抽到自己。
方知安一个问题下去,胆子大的还敢吭声,一句“没来得及”缓缓飘出,更多的人完全噤了声,眼观鼻鼻观心站在原地。
方知安眯起眼,又问:“站着的有没有想再试试的,我给你们个机会。”
十几个桩子恍若未闻鸦雀无声。
“徐自乐,你来试试。”方知安的视线最后定在了后排。
被点到名字的徐自乐虎躯一震,僵硬直起身。
他看向方知安,面色如丧考妣,难看至极。
而梁巡就坐在他旁边,跟个鸵鸟似的,头埋得比谁都低。他侧目瞅了眼自己的兄弟,再次祈祷方老师千万别抽自己。
方知安随手指了个知识点,“你来说说,九品中正制的影响,按采分点来背。”
“额,这个影响,我记得有三个点......就是三个,那个......”徐自乐瞬间开始目光漂移,他欲哭无泪,没想到方知安随手一抽又问到了他的盲点。
他头皮发麻,情急之下顾不上太多,立马冲梁巡压低声音说:“快快!救我,救我!”
兄弟有难不得不救,梁巡闻言全身一凛,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把书往桌边递,好把答案露给徐自乐。
但方知安眼力好,隔着老远就看穿了他们的小动作。
“看来你是答不上来了,”方知安转移视线,“那这个问题就交给别人吧。”
他话一出,班上霎时鸦雀无声,一片死寂。大家都在等待那个幸运儿的诞生。
“那......梁巡,你来答。”
方知安语气平和,但座位上的梁巡一下就弹了起来。
刚才默背的答案已在脑中消失无影,只余空白,他讷讷了半天,没说上一个字。
良久,方知安和梁巡遥遥对视,最后在心里叹了口气,“那你就陪陪徐自乐吧,五分钟后自己坐下。”
梁巡心里一松,结果下一秒就听见方知安说:“都别忘了我说的惩罚,到下课还站着的等会儿中午吃完饭都来我办公室,一个一个背。”
“当然,下课前能把自己‘赎回去’我就放你一马。”方知安站在讲台上,笑得温文尔雅。
后排的梁巡和徐自乐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是如出一辙的沉重。
果不其然,到了下课那会儿还欠着债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唯独他们这对难兄难弟始终在方知安的名单上。
徐自乐心大,没脸没皮惯了,下课铃一响就凑到梁巡旁边问他:“你说我们中午回得来吗,不会就这么留那了吧。”
梁巡踹了脚他的凳子,“你个乌鸦嘴,方老师人帅心善,一定不会这么残忍的。”
而此时人帅心善的方老师正从后门无声无息走了进来,他抱着历史书,幽幽道:“二位,中午不见不散。”
自从高二选课重新分了班,方知安就一直是二班的班主任,梁巡知道方知安脾气挺好,但偏偏他的历史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因为这个原因,他每次见着方知安都没由来地发虚,方老师一笑他更是觉得自己生死难料。
梁巡听着那话头皮发麻,但不论再怎么不愿,中午他和徐自乐吃完饭还是麻溜地滚进了办公室。
两人想的都差不多,争取早死早超生。
“人来了?”方知安放下水杯,“你们来得倒是快,自己去搬个凳子坐我边上。”
徐自乐很快从墙角拽出两个塑料凳,他分给了梁巡一个,俩人就跟小学生一样坐在了方知安桌旁。
但二十多分钟过去,办公室里的人来来去去,这俩人依旧跟大佛一样坐在原处,纹丝未动。
每次方知安问一个问题,梁巡就会看徐自乐,拿眼神问他:兄弟你会不会?
徐自乐很实诚,用力眨眨眼:哥们我不会。
梁巡放心了,然后又单纯地看向方知安,更用力眨眨眼:方老师这题我们不会。
这一切的结果就是方知安在他们的挤眉弄眼下太阳穴都在发痛,他抬起手揉了揉,下了最后通牒:“算了你们俩回去吧,我给你们划出来的知识点今天回去记得背一背,明天上课我接着问。”
梁巡和徐自乐顿时如蒙大赦,抄起自己的书把椅子放回原位就迅速回了班,生怕方知安回心转意。
正在改作业的沈苗苗目睹了全过程,她回头调侃道:“他们俩不都是数学天才吗,历史这是怎么了?”
方知安也无奈,“你要理解天才也有弱点。”
原本他还不准备结束,但刚才霍觅给他发了个消息,让他有空的时候可以把自己那辆车去云港录入一下,方便以后进出。
正好中午没别的事,方知安打算回趟宿舍拿点东西,顺便熟悉一下学校到云港的路。
他速战速决,去宿舍拿了东西又顶着雨去开车,折腾了一番终于在云港录完了车牌。
在地下停车场一众豪车中,方知安的车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他下车时想起早上王充裕的调侃,发觉还是自己开车上班比较好,免得到时候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非议。
方知安拎着刚整理出的东西上楼,一开门却发现房子里还有个人。
一个阿姨拿着拖把,乐呵呵地看向方知安,“您是方先生吧?”
“我是,”方知安愣了愣,“请问您是?”
“我是霍先生的家政阿姨,姓李。”李阿姨笑得亲和,手上的活一刻不停。
他顿时了然,跟李阿姨打了声招呼,放完东西就准备离开。
只不过方知安转身时视线扫过某一间房间,他想到什么于是叫住了李阿姨。
“怎么了方先生?”李阿姨回头问。
“我是想问一下,您客卧那边打扫了吗?”
“那肯定,我看那边灰有点重,顺便帮霍先生把床单被罩也洗了,”李阿姨说,“那些我都用烘干机了,等下就能套回去,要想用的话晚上立马就能睡。”
“好的麻烦您了,那我走了。”
方知安坐着电梯下楼,轻微的失重感里他想到了早上霍觅有些懵然的神情。
虽然自己睡相似乎不太好,但只要晚上不和霍觅睡在一块儿,那也没什么吧?
方知安这么想着,准备到晚上践行一下。
傍晚下班那会儿正好赶上学生吃晚饭,方知安好不容易从人潮里挤出来,总算走到了停车的地方。
他还不知道今天晚饭怎么安排,于是给霍觅发了个消息。
【圆:晚饭你回来吃吗,我去买点菜?有没有想吃的】
【霍觅:我马上下班,什么都可以~】
方知安看着那条波浪号笑了笑,莫名觉得和霍觅的外表有些割裂。这人看起来怪正经的,但是某些地方总是透出些许幼稚。
换句话说,他还挺爱撒娇的。
方知安原本觉得奇怪,但一细想,霍觅毕竟年纪不大,性子温和一点也没什么,只是不知道这样做老板镇不镇得住场。
今天路上不算堵,方知安和霍觅是前后脚回的家。
霍觅一进门就看见方知安在厨房里捣鼓,而方知安一听见门口的动静就从厨房里探出头。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先随便买了点。”方知安笑着把身上的围裙系好。
霍觅在门口定了有一会儿,脱下外套后十分自然地走到他身边开始打下手。
“学长你还会做菜啊,你好厉害。”霍觅看着方知安熟练地处理食材,由衷夸赞。
“我只会一些基础的,不过味道应该还可以。”方知安在水池里甩了甩手,然后指了指一旁的锅子。
“那边的火你看着点,要是水要漫出来了你就关小点。”
霍觅闻言卷起袖子,认真帮方知安看起了锅。
方知安烧菜动作很快,在加上有霍觅给他帮忙,没一会儿两人的晚饭就端上了桌。
明亮的灯光下,属于饭菜的热气氤氲上升,方知安吃饭的时候霍觅突然问:“白天你问我星星月亮,是要干什么?”
方知安的筷子磕了一下碗沿,“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这样吗,那好吧。”霍觅没再追问,只是安静吃起了饭。
晚上他们都没空下来,各有各的事情要做。
霍觅在书房办公,方知安则在餐厅的位置备课,一切和谐。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方知安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晚霍觅从书房出来的十分频繁。
他一会儿上厕所,一会儿泡咖啡,一会儿拿资料,一会儿......方知安也不清楚,或许是出来溜达了一圈?
而这种和谐的氛围一直维持到了上床睡觉。
临近十二点,方知安刚合上电脑从座位上起身,霍觅就和昨天一样从书房走了出来。
“我们睡觉去?”霍觅不动声色地往餐桌边走。
方知安抻了抻后腰,爽快说:“好啊。”
然后他就径直走向了焕然一新的客房。
进门前他不忘对霍觅说:“昨晚我睡相不好,今天我睡客房,这样就不会吵到你了。”
片刻后,客房的门被方知安合上。
霍觅出神地看着面前缓缓关上的门,又想起了自己昨天半夜的所作所为。
这是运筹帷幄的霍总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