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阿奶往后退几步,“孩子好得很!”抱起孩子给金枝看,“脸色红润润的,眼神也亮晶晶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不可能!”
明明昨晚上还低烧来着。
“怎么就不可能了。”
叶阿奶白金枝一眼,“你摸,你伸手摸孩子额头。”
金枝抢不回孩子,只能退而求其次,伸手贴住孩子的额头,感受孩子身上的温度。
这一摸,她惊住了。
还真是不烧了。
昨天傍晚,她用热水给孩子弄了两个多小时都没能帮孩子把温度降下去。
再看孩子的脸色。孩子的脸色确实是红润润的,看着就很健康,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金枝有些茫然了,怎么会这样呢?
见金枝不说话了,叶阿奶得意起来,拍着孩子的后背,意有所指说:“有些人就是不识好人心。”
赵招娣看金枝变了脸色,急忙开口劝和,“弟妹,我们都喜欢你家福妹,你放心,我们肯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见金枝还是沉着脸,她赶紧转移话题,“爹说有事要跟你说,你要不先吃点,完了去找爹聊聊?”
“不吃了。”
“我现在去。”
她确实得跟他“好好”聊聊!
真以为大队长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她金枝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妇人,真把她惹急了,她势必要告到上面去的!
金枝心里憋屈,故而面对叶阿奶和赵招娣的时候显得很不耐烦,“我要去哪里找他?”
“爹这会儿应该是在大队部那边。”
“谢谢。”
“一家人用不着这么客气。”
金枝没有回答,直接越过俩人,大跨步往外走。
“你看看她!”
叶阿奶对金枝很不满,“她什么态度?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了?”
赵招娣心想,这不是显而易见没有吗。
“谁家儿媳妇敢这样对婆婆啊?我就是对她太好了我,把她给惯得无法无天了!”
叶阿奶越说越生气,“我就不该给她杀鸡吃!我真悔啊,当时真不该杀鸡给她炖汤吃!不孝的白眼狼,喂狗都比喂她好!”
“娘,别骂了,四弟妹走远了,听不着。”
赵招娣不知道怎么劝,拉着衣角,不安地偷瞄自家婆婆。她没处理过这样的场面,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
叶阿奶看不上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样儿,当即冷下脸,把火气撒她身上,“她走了我就不能骂了?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
“我不敢。”
“哼,我看你敢得很!”
“起开,干你的活去!”
叶阿奶推开赵招娣,气呼呼走了。
赵招娣习惯了叶阿奶的阴晴不定,被骂了也不生气,只当是耳边刮过一阵风,一点不往心里搁。
说句实在话,她有两个儿子傍身,婆婆再看不上她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嘴上骂骂她。该给她的东西,该给她儿子的东西,最后不也都给了?
婆婆就是只纸老虎,也就看着凶而已,其实一点都不可怕。
见叶阿奶走了,赵招娣的心情反而变得更好了,哼着小曲,拿起菜篮子,边掰豆角,边往灶房那边走。
差不多到点喂猪了,得去把猪食准备好。
大队部,大队长办公室门口。
金枝上前轻轻敲门。
“叩叩叩。”
三下,一重两轻。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从外边能看到屋里边的情况。
“进来吧。”
看到来人是金枝,叶老汉的眉头皱了起来,“把门带上。”
一会要说家里的事,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得关上门来说。
金枝扫一眼屋里的情况,见大太公,二太公他们都在,转身把门半掩上,故意留下缝隙。
她不相信叶家的人,一个都不信。
“坐吧。”
叶老汉有些看不懂金枝,见她满身防备,用看敌人的眼神看自己,忍不住问:“老四媳妇,说句实在话,我们叶家对你不差吧?”
金枝在心里衡量“差”,“不差”的界限。
要说差,还真是算不差。和前面三个嫂子相比,叶家对她还算客气。她回来的时候,他们一直对她笑脸相迎的,并没有故意为难她。
但要说好,实在也没有多好。如果杀鸡给她吃就算对她好的话,她实在没法从一碗鸡汤里感受到他们的“好”。
“你不说,想来心里也是承认咱们对你不差的。”
叶老汉站起身,微微低下头,眼神犀利地扫向金枝,“我们是一家人,你为什么要防备我们?难道在你的心里,我们叶家人都不是好人?”
金枝心里回答:“是。”
但她不想跟叶家人闹得太僵,委婉说:“我没有防备你们,我只是不太习惯这边的生活习俗。”
她抬起头,迎上叶老汉的视线,“爸,我来跟你聊聊孩子的事。”
不等叶老汉说话,抢先表明自己的立场,“孩子是我的命,我不允许任何人抢走我的孩子!哪怕是孩子的爸爸也不行。”
叶家人丝毫不掩饰对孩子的喜爱,同时也完全没有掩饰对孩子的觊觎。金枝感觉到他们想要留下孩子。
她不知道叶家人为什么要留下她的孩子。孩子是她的,旁人妄想抢走她的孩子!
“你的想法太偏激了。”
叶老汉有些不自在,语气缓和几分,“我们不是要跟你抢孩子。我们之所以想要留下孩子,主要还是为了孩子。孩子属于这里,离不得这里。”
金枝笑了,笑不达眼底那种冷笑。
“你不信?”
“我应该信?”
金枝反问回去,“爸,三座大山已经被推倒了,封建迷信不可信!”
叶老汉料到金枝会不信,尝试跟她举例子,摆事实,“孩子的命格不一般,咱们生产大队旺她,她留在这里对她来说是最好的。我知道你不信,可你想想,你昨天只是带孩子去了县里,孩子就病倒,这是不是反向说明孩子属于这里,离不得这里?”
金枝愣住了,过了两秒才反驳回去,“孩子是因为早产体弱,和您说的命格没关系。您放心,岛上有专业的老中医,等回到岛上,我会带着孩子去找老中医调养身体。”
“好,我认可你说孩子体弱这个说法,那你怎么解释孩子去了县里就生病,回到生产大队立刻好了这个情况。”
叶老汉轻拍桌子,“我们没给孩子喂药,也没给孩子喊魂,孩子回到咱们生产大队,立刻就有精神了,和在县里时完全不一样。不单我一人看见孩子的变化,你几个堂哥都看见了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自己去问他们。”
金枝自然是不信的,“我在县里的时候,给孩子做了物理降温。我去车站的时候,孩子已经退了高烧,转为低烧。”
“低烧也是烧,你怎么解释她回到这里就不烧了?”
金枝解释不了。
“爸,你是大队长,你不该相信封建迷信。”
“这事跟我是不是大队长没关系!”
叶老汉被金枝的顽固不冥气得不轻,“我现在是以孩子爷爷的身份跟你对话。老四家的,孩子真的不能离开生产大队,你别说你不信,这事不管你信不信,都是事实。”
金枝扭过头,不愿意被叶老汉洗脑。
叶老汉看她的样子,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扭头找大太公出主意。
大太公拿起烟斗敲了敲手掌心,语气平淡说:“找俩孩子回来给她托梦吧。”
他的视线从金枝身上扫过,明明是个随和、慈祥的老爷子,看人时的眼神却显得无比凌厉,“眼见为实。你既然说服不了她,就请能说服她的人来跟她说。”
“这不好吧?”
叶老汉有些犹豫。虽然俩孩子是自家的孙子,但俩孩子已经死了,贸然把孩子请回来,恐怕会影响家里的风水。
大太公眯起眼睛,没说话,脸上露出不容置疑的表情。
叶老汉不敢跟大太公犟,耷拉下肩膀,屈服了。
“老四家的,你做好心理准备,晚上我们会请两个孩子入你的梦。你要是在梦里见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别怕,他们是老大家的孩子,是好孩子,不会害你。”
金枝听得一头雾水。
她不知道双胞胎的事,故而对于叶老汉说的话,属于是半懂半不懂。
“你先回去吧,孩子的事,等你见过那两个孩子了,我们再接着聊。”
叶老汉笃定金枝一定会同意留下孩子。
金枝爱孩子,哪怕是为了孩子好,她也会同意留下孩子。
金枝不想走。她都过来了,不把孩子的去留问题解决,实在是没法安心。
“爸,现在说吧,我现在有时间。”
叶老汉态度很坚决,“你有时间,我没有时间,我得去巡视各个生产小队了。”
说完,叶老汉直接跑了。
他走后,几个太公也走了。
金枝不能追上去逼叶老汉给说法,只能先回去,想着等叶老汉回家了,再接着跟他聊。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叶老汉等人悄悄回来了。
他们带了铁盆和金钱衣纸回来。
大太公精通算卦,对祭祀一事略懂一二。
“第一捧纸钱直接烧,烧给四周的孤魂野鬼,请他们给俩孩子让路。”
“第二捧纸钱烧给各路阴差,请他们通融两个孩子上来收纸钱。”
“第三捧纸钱写上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孩子没有衣冠冢,写了他们的生辰八字,他们才能收到东西。”
盆里的纸钱衣纸熊熊燃烧,火光照得几个老汉的脸一片通红。
燕子坡山脚下,正在玩捉迷藏的小平,小安哥俩忽然被一沓沓的钱淹没。
小安从没见过这样多的钱。
“好多钱啊!”
“妹妹,哥哥,我这里有很多钱,快来捡啊!”
叶娲闻声过来,飘到小安旁边一起捡钱。